沈临握着那支锈迹斑斑的注射器，指节发白，指尖微微发颤。可这一次，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记忆翻涌，而是他终于把刀尖对准了自己。
风从废墟裂缝里钻进来，吹得档案室里的纸张哗啦作响。吴佩云站在生命之树投影前，手腕上的玉镯忽然一烫，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那抹温润的白光正缓缓流转，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它要开了。”她低声说。
谢昭立刻抬手，数据戒贴上树干，屏幕飞快滚动着参数。“能量频率同步率99.87%，两界正在共振。”他声音冷静得像在念实验报告，“我们没看错——平行时空真的存在。”
话音刚落，整棵虚影般的生命之树猛地一震，枝叶如波浪般荡开，裂成两道光影。
左边是末日地球——灰黄的天，塌陷的城市，空气中飘着尘埃和焦糊味。一个穿着破旧工装裤的女孩蹲在废墟间，正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红透的草莓。她的草帽歪了一角，辫子散了一缕，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右边是星际边陲农业星——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菜畦上，直播镜头晃过，弹幕刷着“奶奶风种菜姬今天又爆棚啦！”那个熟悉的身影捧着搪瓷杯，笑着咬了一口草莓，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那是我。”吴佩云盯着两边，心跳慢了半拍，“但……又不是我。”
陆承站她身后，机械臂轻微嗡鸣，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没说话，只是往前挪了半步，依旧保持着那个习惯性的位置——护住她的后背。
“时间线分叉点找到了。”谢昭盯着数据，“三百年前‘净化计划’执行夜，也就是2000年1月7日。那天晚上，你们三个做了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前世，你们选择了毁灭。今生，你们选择了守护。正是这个差值，撕开了两个世界。”
沈临冷笑一声：“所以现在是要我们再选一次？选完还得忘掉？”
“不止是选。”谢昭眼神没闪，“是要你们彻底斩断执念。情感残留会形成时空褶皱，哪怕一丝犹豫，逆转就会失败。”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吴佩云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为什么是我看到这两个‘我’？为什么她们都在种草莓？”
谢昭调出一组波形图：“因为你手镯里的灵泉，源头来自地球最后一株生命之树根系。你在种的，从来就不是普通的菜。你是在用地球最后的生命火种，养活另一个世界的未来。”
吴佩云怔住。
那一刻她明白了。
她不是偶然穿越的孤儿。
她是被选中的延续者。
“那她们……知道彼此吗？”她望着投影中两个自己，一个沉默劳作，一个笑对镜头。
“不知道。”谢昭摇头，“但她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对方的世界走向。比如你现在摘下一棵苗，那边的你就少了一株收成；你喝一口灵泉，那边的你就多一分力气。”
吴佩云闭了闭眼。原来她一直以为的“种地保命”，其实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接力赛。没人告诉她规则，但她一直在跑。
“所以现在呢？”她睁开眼，看向三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沈临把注射器插进树根，金属与能量交织出微光。“如果忘记能让那些人真正安息，我愿意试。”他说得平静，“但我不会否认我做过的事。我可以不记得他们的脸，但不能假装他们没死过。”
谢昭点头：“那就需要一个容器，承载被剥离的记忆。不能消散，也不能滞留体内。”
吴佩云伸手按向手镯：“放我这儿。”
“不行。”陆承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太重了。你会撑不住。”
“我是起点。”她回头看他，笑了笑，“也是终点。你们给我的信任，总得有个地方落地，对吧？”
陆承没再说话。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图纸，边缘已经磨得起毛。那是他花了三年时间画出的能源核心终极模型，象征着他从底层爬上来的一切——掌控、力量、安全感。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下去。
纸片像雪一样飘落。
第二下，第三下……直到碎成渣，他一把撒出去，风卷着残屑飞进黑暗。
“我可以不要记忆。”他看着吴佩云，“也可以不要这张图。但我不能没有你。”
谢昭默默看着这一幕，手指在数据戒上敲了几下。“成功率63.4%。不算高，但够赌一次。”
“赌？”沈临嗤笑，“这哪是赌，这是拿命换命。”
“可我们早就没退路了。”谢昭抬头，“你想救的人，已经在三百年前死了。但你能救的，是下一个三百年的所有人。”
沈临沉默良久，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行吧。那就让我也疯一回。”
他走到生命之树前，掌心贴上左侧投影——那个末日世界的画面。
刹那间，头痛如针扎。
不是幻觉，是记忆在往外抽。
他看见手术台上的女人，听见她最后一声叹息；看见签满名字的执行单，看见自己在雨夜里烧毁文件，火光照亮半张麻木的脸。
“我不想忘了她。”他咬着牙，“可如果记住只会让一切重演……那我宁可忘。”
谢昭启动程序，数据戒发出蓝光，一圈圈缠绕上树干。吴佩云把手镯贴紧树根，空间微微震颤，像是在准备接住什么。
陆承闭上眼，机械臂自动进入休眠模式。他想起小时候被关在仓库的日子，黑暗里只有心跳声。那时候他发誓，一定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谁都无法再把他关起来。
但现在他明白，真正的强大，是敢于放手。
“开始吧。”他说。
三股记忆流同时涌出，化作光丝缠绕上升，在生命之树顶端交汇。吴佩云感到一股巨力撞进意识深处，像是有人往她脑子里塞进三本厚重的书，每一页都写满血与火。
她踉跄一步，膝盖发软，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是沈临。
“还没完呢。”他声音沙哑，“你得站着，我们才能安心走这一程。”
谢昭的数据戒突然警报闪烁：“异常波动！右侧时空出现干扰信号！”
众人抬头，只见星际农业星的画面剧烈晃动，直播间的弹幕疯狂刷新——
【主播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是不是累到了？快坐下！】
【有人报警了吗？她背后那个男人是不是陆总？他在干嘛？】
镜头外，一群黑衣人正冲进直播间。
“郑旭的人。”吴佩云猛地睁眼，“他们找到现实中的我了。”
“不能中断。”谢昭咬牙，“一旦停下，三人的记忆会反噬神经系统。”
“那就边走边扛。”沈临一把将注射器拔出来，反手插进自己手臂，直接连通灵泉，“我撑得住。”
陆承迅速调出手环通讯界面，远程启动农业星防御系统。“十秒后封锁区域，三十秒后无人机升空。”
谢昭继续输入指令：“记忆剥离进入最终阶段，预计持续七分钟。期间任何人不能离开树影范围。”
吴佩云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手镯上。
她看见自己的两个影子同时抬起头，隔着时空，朝她笑了笑。
“别怕。”她说，“这次，换我来守你们。”
光芒暴涨，整个空间被染成乳白色。四人身影模糊在光中，唯有那只玉镯，始终散发着温润的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风停了。
纸屑悬在半空。
时间仿佛凝固。
而就在光芒最盛时，吴佩云忽然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从她嘴里滑了出来。
是一颗完整的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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