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坊市惊变
戈壁的风带着沙砾的粗粝，抽打在覆盖着墨绿鳞片的蛟皮氅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风背着石头，身形如同融入荒原暮色的孤狼，在嶙峋的风化岩和枯黄的沙棘丛间疾掠。每一步落下都轻如鸿毛，只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浅浅的、迅速被风吹散的痕迹。
无瑕道基在丹田内缓缓旋转，混沌灰光内蕴周身，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顽石枯木。背上的石头也竭力收敛着心口那团纯净的“火”，小脸紧绷，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荒凉。
身后，枫叶镇的方向，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在空气中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秩序感，与这片贫瘠边陲的粗粝格格不入。
昊天神庭的爪牙，终究还是嗅着味道追来了。
林风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意外。从石头引发天地异象的那一刻起，这就是注定的结局。区别只在于早晚。他选择的路径并非直线远离，而是兜了一个大圈，朝着远离枫叶镇、却又并非完全背离荒原深处、一个相对繁荣的修士聚集点——黑石堡的方向而去。
黑石堡，并非真正的城堡，而是一座依托于一处裸露的巨大黑色铁矿脉发展起来的小型坊市。这里聚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低阶散修、矿工、以及收购矿石和贩卖基础修炼物资的小商贩。混乱、嘈杂、却也因为背靠矿脉和相对便利的交通，信息流通更快。
混乱，有时是最好的掩护。更重要的是，林风需要出售一些东西，换取必要的物资，尤其是……灵石。无论是修炼、布阵，还是应对即将到来的追捕，灵石都是不可或缺的硬通货。
两日后。
一座由巨大黑色岩石垒砌、粗犷而简陋的“堡垒”出现在荒原尽头。堡垒依托着一片连绵起伏、呈现出铁锈般暗红色的山丘而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矿石粉尘、劣质炭火、汗臭和一种金属特有的生冷气息。堡垒入口处没有守卫，只有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凶狠的汉子蹲在阴影里，目光如同鬣狗般扫视着进出的行人。
这就是黑石堡。混乱，赤裸，带着边陲之地特有的野蛮生命力。
林风将蒙面的粗布又拉高了些，只露出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睛。石头被他用蛟皮氅裹得更紧，小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师徒二人随着人流，踏入堡垒内部。
里面比外面更加喧嚣。狭窄而泥泞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地摊和简陋的棚屋。叫卖声、争吵声、矿石撞击声、炉火鼓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摊位上摆放着各种品相不一的矿石原胚、粗糙打造的低阶法器、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草、以及一些来历不明的“古物”。
林风的目标明确——矿石收购铺和杂货商行。
他首先走进一家门脸较大、挂着一块写着“百炼阁”黑铁招牌的铺子。铺子里弥漫着浓烈的金属粉尘和炉火味道，墙壁上挂着几件寒光闪闪的刀剑，柜台后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胸口纹着火焰刺青的光头壮汉正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一块暗红色的矿石。
壮汉抬头，看到林风二人那身彪悍的墨绿蛟皮氅和鳞片肩甲，凶悍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警惕和凝重。这皮甲……带着一股让他心悸的凶煞气息！
林风没有说话，直接从背后的蛟皮包裹里取出几样东西，放在冰冷的黑铁柜台上。
一块纯净内敛、内部仿佛流淌着赤金色岩浆的暗红矿石——赤煞玄铁精粹！
几片边缘锋锐、闪烁着幽暗冷硬光泽、带着天然纹理的巨大鳞片——腐毒墨蛟的鳞片！
还有一小段粗如儿臂、坚韧异常、隐隐透着墨绿光泽的蛟筋！
“嘶——”光头壮汉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一把抓起那块赤煞玄铁精粹，入手沉重，一股精纯凝练的火煞金锐之气扑面而来！“好家伙！地肺毒火淬炼的赤煞玄铁！还提纯到了这种程度！这鳞片……”他用手指敲了敲蛟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感受着那内蕴的凶煞气息和坚韧，“……至少是筑基后期毒蛟的背鳞！这筋……更是炼制弓弦的上等材料！”
他抬起头，看向林风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朋友，好本事！这些东西……怎么卖？”
“灵石。”林风声音低沉沙哑，言简意赅。
壮汉眼珠飞快转动，心中迅速盘算着价值。这些东西在黑石堡绝对是有价无市的好货！尤其是那赤煞玄铁精粹，是炼制火属性飞剑的绝佳辅材！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三百！下品灵石！三样一起！”
林风眼神淡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了五根手指。
“四百五？朋友，这价太高了！黑石堡的行情……”壮汉还想压价。
林风直接伸手，作势要将东西收回。
“别别别！四百！四百五就四百五！”光头壮汉连忙按住林风的手，一咬牙，“成交！”他肉痛地从柜台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兽皮袋子，哗啦啦倒出四百五十块闪烁着微弱灵光、大小不一的棱形晶石。
林风清点无误，将灵石收起。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朋友！留步！”光头壮汉在身后喊道，声音带着急切，“若是再有这等好货，务必先考虑我百炼阁！价格好商量！”
林风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门外嘈杂的人流中。
接下来，他又在几家杂货铺和药铺，用剩余的一些蛟皮边角料和几颗“无瑕版”温元丹，换取了一些品质尚可的空白符纸、一小盒调配好的低阶符墨、几瓶辟谷丹、以及一张相对详细的、标注了附近几处险地和资源点的兽皮地图。
当师徒二人从最后一家挂着“灵草斋”破旧招牌的药铺出来时，林风怀中已经多了十几块中品灵石（由下品兑换而来）和一些零散的物资。石头则紧紧抱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烤地薯，小脸上满是满足——这是林风用一颗温元丹换的“奢侈品”。
正午的日头毒辣，晒得黑石堡的石板路发烫。街道上行人更多，也更加拥挤嘈杂。
林风带着石头，准备穿过最拥挤的坊市主街，前往另一侧的出口。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万秽归源域的力量如同无形的触角，感知着周围驳杂混乱的气息。
突然！
前方人群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骚动和惊呼！
“让开！快让开！”
“我的摊子！”
“滚开！别挡道！”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灰布道袍、须发凌乱如同枯草、脸色蜡黄的老道士，正跌跌撞撞地沿着街道狂奔！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眼神惊恐绝望，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他身后，三个穿着统一制式黑色劲装、胸口绣着狰狞狼头图案、气息彪悍凶戾的汉子，正狞笑着追赶！
为首的黑衣汉子身高八尺，脸上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从额头贯穿到下巴，更显狰狞。他速度极快，几步就追上了老道士，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狠狠抓向老道士的后心！
“老东西！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滚开！”老道士绝望地嘶吼一声，猛地回身，枯瘦的手掌泛起一层微弱的土黄色光芒，仓促拍向刀疤脸的手腕！
“砰！”
一声闷响！
老道士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枯瘦的身体猛地抛飞出去，狠狠砸在街边一个卖矿石的地摊上！哗啦啦！矿石散落一地！老道士“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怀里的破布包裹也脱手飞出！
包裹在空中散开！
一柄长约三尺、通体黯淡无光、剑身布满锈蚀和裂痕、仿佛随时会断裂的青铜古剑，掉了出来！剑锷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同样黯淡无光的浑浊宝石。
这剑……破败得如同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
然而！
就在这柄破败古剑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林风背上的玄微石匣，猛地一震！
一股冰冷、坚硬、如同亘古顽石般的意志波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了一瞬，透过粗布的包裹，清晰地传递到林风的识海！这股波动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极其隐晦的……共鸣？！
目标，直指那柄跌落尘埃的破败古剑！
林风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又是共鸣？！这柄破剑……竟能引动玄微石匣？！
“哈哈哈！青锋剑！终于到手了！”刀疤脸狂笑着，一脚踢开挡路的矿石，大步走向那柄破败的青铜古剑。
“不！那是……那是我祖上传下的！”老道士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另外两个黑衣汉子死死踩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
刀疤脸弯腰，粗糙的大手抓向剑柄。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那布满铜锈的剑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
林风！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刀疤脸只觉眼前灰影一闪，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扎入骨髓！他浑身汗毛倒竖，本能的危机感让他抓向古剑的手猛地缩回，同时怒吼一声，钵盂大的拳头带着刚猛的劲风，狠狠砸向身侧的灰影！
“找死！”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刀疤脸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拳头，砸在了一只覆盖着墨绿鳞片、混沌灰光流转的手掌上！如同砸中了万载玄冰！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混合着诡异的、仿佛能消融真元的阴冷力量，顺着手臂狂涌而入！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塌了街边一个卖兽皮的棚子！整条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软垂下！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喧嚣嘈杂的坊市主街，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剧变惊呆了！看着那个突然出现、一招废掉凶名赫赫的“黑狼帮”三当家手臂的灰衣人（林风），如同看着一尊突然降临的杀神！
另外两个踩住老道士的黑衣汉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作无边的惊恐！他们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飞出去的！
林风看都没看倒飞出去的刀疤脸。他弯腰，动作自然流畅，如同捡起一根枯枝，将那柄布满铜锈裂痕、黯淡无光的青铜古剑拾起。
入手沉重冰凉，触感粗糙。剑身布满铜绿，剑刃钝得能当尺子用。剑锷处那颗浑浊的宝石毫无光泽，如同死鱼的眼珠。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柄毫无价值的废剑。
但就在林风手指触碰到剑柄的瞬间！
嗡！
识海中，玄微石匣的震动更加清晰了一分！一股微弱却同源的气息，透过冰冷的剑柄传递而来！这气息……古老、苍凉、带着一种不屈的锋锐之意！虽然微弱到几乎湮灭，却顽强地蛰伏在剑身深处！
“你……你是谁？！”一个黑衣汉子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在发抖。
林风没有理会。他握着古剑，目光转向被踩在地上的老道士。那老道士也正呆呆地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茫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林风走到老道士身边，那两名黑衣汉子如同被毒蛇盯上，触电般松开了脚，惊恐地后退。
老道士挣扎着坐起身，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血沫。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林风握着古剑的手，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激动：“你……你的手……刚才……刚才那手法……那力量运转的轨迹……我……我好像……在祖上传下的残破典籍里见过……玄……玄微流……是玄微流的手法吗？！”
玄微流？！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林风耳边炸响！他握着古剑的手猛地一紧！目光如电，瞬间刺向老道士那激动得扭曲的脸庞！
这柄破剑能引动石匣共鸣！
这落魄老道……竟认得玄微流？！
这小小的黑石堡……竟隐藏着与他前世道统相关的线索？！
“黑狼帮办事！哪个不长眼的敢插手！”一声如同闷雷般的怒吼从街道另一头传来，打破了死寂！伴随着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凶悍气息迅速逼近！
只见一个身材更加魁梧、如同铁塔般的独眼巨汉，带着十几个杀气腾腾的黑衣帮众，分开人群，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独眼巨汉那只仅剩的独眼中，燃烧着暴虐的怒火，死死锁定在握着古剑的林风身上！
黑狼帮帮主，“独眼狼”赵奎！筑基中期修为！黑石堡地下秩序的掌控者之一！
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这条混乱的街道！围观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惊恐后退，空出一大片场地。
林风缓缓转过身，将石头护在身后。他一手握着那柄破败的青铜古剑，一手自然垂落，指尖混沌灰光内蕴。蒙面布巾下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潭，倒映着独眼巨汉那凶悍的身影。
玄微线索在前。
黑狼阻路在后。
是悄然退走？
还是……
剑虽锈，匣已鸣。
道虽微，薪火存。
林风握着冰冷粗糙的剑柄，感受着那微弱却同源的锋锐气息，以及身后玄微石匣传来的隐隐共鸣。
他微微抬起了垂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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