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悬在影子上方,血珠将落未落。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湖面,连呼吸都成了奢侈。那滴血仿佛被无形之力托住,在即将坠入影子的刹那停滞,映出我瞳孔中倒映的幽光。影子边缘微微蠕动,似有生命般试图避开这滴麒麟血,却又被某种规则牢牢束缚。我能感觉到,门在苏醒——不是通过声音或震动,而是从骨髓深处传来的一阵阵共鸣,像是远古血脉在低语,提醒我即将面对的,不只是幻影,更是宿命本身。
就在这瞬息,地面那串孩童脚印的末端突然裂开一道细纹。红光自缝隙里渗出,像被无形之手划亮的火柴。我手腕一沉,刀锋偏转三寸,钉入身侧岩壁。青铜包覆的墙面发出低鸣,整座大厅微微震颤。
那震动并非来自地底,而是顺着石柱蔓延而上的脉动,宛如心跳。岩壁上的族纹开始泛起微弱的波纹,仿佛沉睡千年的符文正被唤醒。每一道刻痕都在吸收红光,又悄然释放出极淡的蓝芒,与裂缝中的赤色交织成诡异图腾。我掌心的红线再度跳动,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呼应——它认出了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
两侧主道同时传来脚步声。
不是回音,是踩踏。节奏一致,落点对称,每一步都压在族纹断裂处。我抽刀后撤半步,背脊抵住石柱底座。两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身形、步距、呼吸频率与我完全相同。他们手中各持一柄黑金古刀,刀鞘样式与我腰间那把如出一辙,只是刃口泛着青灰锈色。
更令人窒息的是他们的气息——熟悉得令人作呕。那是我在漠北冰窟独自修炼三年时的气息,每一个吐纳节奏、肌肉发力方式都被完美复制。他们不只是模仿,而是还原了“我”最纯粹的战斗本能。右幻影的脚步略快半拍,那是我左肩旧伤影响重心时的习惯性调整,连这种细微偏差都被精准再现。
左侧幻影抬手,拔刀动作与我惯用的起手式分毫不差。右侧紧随其后,双刃交错成剪,封死左右闪避路线。
我没有等他们先攻。
横斩!刀锋破空,迎上左侧幻影劈来的第一击。金属相撞的刹那,一股熟悉的震感顺着刀柄传至掌心——这是我的力道反馈,仿佛自己与自己交手。余光扫见右侧幻影已绕至死角,撩刀直取肋下。我缩骨卸肩,脊椎微曲,让开半寸距离。刀刃擦过冲锋衣,布料撕裂声清晰可闻。
那一瞬,我甚至闻到了布料焦边的气味——不是来自此刻的摩擦,而是记忆中的画面:三年前,我在地窟试炼时也曾如此险些丧命,只因慢了半息。而现在,敌人竟连我的失误轨迹都能预判!
落地未稳,两道身影再度合围。
这次他们的招式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复制,而是开始融合某种更古老的技法。左幻影横扫时手腕多了一个拧转,右幻影突刺前足尖轻点地面,形成短暂滞空。这动作我认得,在漠北地窟的壁画残片上见过——“双生斩”,初代守门人独有的连环杀法。
传说此技唯有血脉相连的孪生守门人才能施展,一人主攻,一人断路,双刀如魂魄缠绕,无解无退。可我现在面对的,分明是两个“我”。难道……当年的双生子,并非兄弟,而是同一人的分裂?
我退向石柱边缘,发丘指迅速扫过刻痕交汇点。指尖触到一处凹陷,像是长期受力形成的磨损。就在指腹压下的瞬间,整圈族纹骤然升温,红光暴涨。两道幻影的动作齐齐一顿,如同被什么力量校准了节奏。
那凹陷的形状,竟与我掌心红线末端的印记完全吻合。这不是机关,是钥匙孔——而我的血,才是开启它的唯一媒介。
机会。
我屈膝跃起,借石柱凸起处蹬踏发力,身体腾空翻转。刀锋自上而下劈落,目标却是地面那道刚刚裂开的细纹。麒麟血早已浸透指尖,滴落途中便被红光吸引,渗入裂缝深处。
轰——
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锁扣松动的声音。两道幻影同时停手,缓缓转向彼此。他们的动作不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同步性,像被同一根线牵引的傀儡。一步,两步,他们在大厅中央靠近,直至胸膛相贴。
然后,融合。
皮肉没有撕裂,也没有扭曲变形。他们的身躯如同水波般交融,轮廓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时,只剩下一个站立的人。外貌与我毫无二致,连袖口银线绣的八卦阵都分毫不差。唯有双眼,瞳孔泛起金光,像是熔化的铜液在眼眶中流动。
他开口,声音却不是一个人的。
“你以为你在守门?”
语调分裂成双重回响,一个低沉如地底涌泉,另一个清冷似雪峰风啸。两种声线交织在一起,竟拼凑出我幼年记忆里听过的某种祷文韵律。
那是母亲临终前在我耳边念诵的镇魂词,从未告诉任何人。
“你只是另一个等死的钥匙。”
他抬起双刀,交叉于胸前。姿势精准复刻了三百年前那场终结——初代守门人斩断双生子宿命的最后一击。刀刃尚未落下,空气已开始震颤,仿佛有看不见的龙吟在密闭空间内回荡。
我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源头不在他身上,而在地底深处——门,正在借他之手完成最后一次净化。
我没有动。
左手缓缓移向左肩旧伤。那里曾被我自己割开,用匕首切断血脉连接,只为摆脱一次错误的召唤。疤痕早已愈合,但每当接近“门”的封印之地,总会隐隐作痛。现在它又开始发热,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那不是伤疤,是烙印。是当年被选为“容器”时,由门亲自刻下的印记。
血珠从指缝渗出,顺着手臂滑落。
一滴,落在影子中心。
接触的刹那,黑金古刀剧烈震颤,刀身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符文。那些纹路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由内而外浮现,如同血液在皮肤下游走。紧接着,一段画面强行挤入脑海——
雪夜,青铜门前的高台。一个年轻男子背对而立,手持双刃。对面站着另一个他,面容相同,眼神却充满狂热。两人没有对话,只有刀光交错。最后一击,双刃交叉斩下,将对方从头颅到腰腹劈成两半。血溅在门框上,凝成一个巨大的“守”字。
而在倒下的尸体怀中,露出半块青铜牌——正是角落雾气中那个小身影手中的那一块。
记忆碎片消散。
我睁开眼,正对上那双金色瞳孔。
“我不是你。”我说。
挥刀。
不是向前,而是向下。刀尖刺入自己的影子,没至刀柄。
这一刀,不是斩敌,是斩契。是拒绝成为“钥匙”的宣告,是对命运契约的反噬。
血光乍现。
那具融合后的幻影猛地仰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嘶鸣。他的身体开始龟裂,如同干涸的河床。金光从瞳孔溢出,顺着脸颊流淌,最后汇聚在唇边,凝成一个字:
“等……”
声音未尽,身形已溃散成无数光点,被地面族纹吸收。红光渐渐褪去,只留下一圈焦黑色的痕迹环绕石柱。
我单膝跪地,右手仍握着刀柄,左手撑在地面。掌心的红线不再跳动,而是转为稳定指向石柱中央的凹槽。温度还在上升,但不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呼应。
它终于承认了我——不是作为钥匙,而是作为真正的守门人。
抬起头,大厅恢复寂静。那串孩童脚印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角落里,一缕极淡的雾气飘过,隐约映出一个小身影蹲坐的姿态。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牌,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是我七岁那年,在母亲坟前许下的誓言。
我慢慢站起,走到石柱前。
凹槽形状与星盘一致,边缘有细微磨损,说明曾有物件长期嵌入。我抬起手,指尖凝聚一滴麒麟血,缓缓朝中心落去。
血珠离槽还有半寸时,凹槽内部忽然自行亮起幽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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