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祠堂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带着一股铁锈和旧纸灰混合的怪味。火把的光从黄色变成了青绿色,照得人脸发青,看着就不吉利。
那个张怀仁——或者说,顶着张怀仁皮囊的东西——站在八卦阵中间,双手高举,嘴里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像是人说话,倒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回声。这不是普通的阵法,这是在用死人的气息,强行激活祠堂地下的旧脉。
五个穿着灰袍的人动作僵硬,像是被人用线牵着一样,同时抬手,慢慢揭开了脸上的。
露出来的不是人脸,是五张青铜铸成的面孔。每张脸上的纹路都不一样,但都很精细。我认出了其中一处——漠北沙沟的坐标,三天前盗团首领的尸体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其他几张脸分别指向长白山、关外冰湖等地。传说中的九处址,这里就出现了五处。
最中间那张脸,眉骨很高,鼻梁中间有道断痕,嘴角斜着一道疤——和漠北那具尸体的脸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沉。这不是戴面具,这是用死人的脸炼成的面壳。那些失踪的人,尸体没被处理,反而被做成了信标。每张青铜脸,都是一把指向的钥匙。
手臂上的麒麟纹身开始发烫。这不是警告,是呼应。只有靠近那些古老封印时,它才会这样。这些青铜脸里,恐怕藏着的碎片气息。
我盯着那张酷似盗团首领的脸,他脖子上有一圈深褐色的印子,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压痕——就是那只翡翠戒指。他死前戴的戒指,据说在皮肤上压了三天才取下来。
现在这张脸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说明他的尸体被完整剥离,用特殊方法塑形,做成了这个面壳。
这不是简单的控尸术。这是尸气养面,张家记载过的禁术。利用将死之人的执念温养面部,做成活体感应器。一旦有人靠近他们生前最在意的地方,这张脸就会被激活。
漠北那具尸体死前画出字,根本不是在求救,是在做标记。他是自愿死在那里的。
正想着,五个灰袍人齐刷刷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走路没声音,但身后的影子在青绿色的火光下被拉得很长,扭曲着,像五块墓碑。
不能再等了。
就在他们动的瞬间,张怀仁的残影一甩手,三枚铜钱朝我的眼睛和胸口飞来。铜钱飞得不快,但路线很刁钻,专门绕开我刀能护住的地方。
我手腕一翻,黑金古刀只出鞘三分,刀锋一压,精准地打飞了铜钱。
铜钱落地就开始变形,边缘拉长,底下长出腿,眨眼变成了三只巴掌长的青铜蜈蚣,张着带锯齿的嘴朝我脚踝爬来。
我没后退。肩胛骨一收,脊椎一弯,整个人缩成一团,滚到供桌下面。蜈蚣扑了个空,撞在桌腿上叮当作响。
我蜷在桌底,背靠着木板,正好看见桌底有一行刻字:
癸未年张远山敬献。
我心里咯噔一下。癸未年,是二十年前张远山叛出张家那年。这行字不该在这里。祠堂是十年前重建的,所有旧物都烧了,这桌子明明是新的。
除非...这桌子根本不是新的。是从别处原样搬来的,或者是严格按照旧物重做的,连瑕疵都还原了。
更重要的是二字。族里记载,张远山走的时候只带走了族谱残卷和一枚玉牌,没提他给祠堂留过东西。
可这刻字明明写着。他献了什么?
我伸手想摸那刻字,指尖还没碰到,麒麟纹身就烫了一下。
不是危险,是共鸣。就像月圆之夜靠近青铜门时的感觉。
我明白了。这刻字里藏着信息,不是字本身,而是刻字时张远山的状态、情绪。用发丘指碰触,或许能唤醒一些记忆碎片。
但现在不是时候。
头顶有轻微的脚步声。五个灰袍人已经围到供桌四周,他们没弯腰,只是静静站着,五张青铜脸对着桌面,像是在等什么。
我屏住呼吸,手指停在刻字上方。
这时,张怀仁残影又说话了,声音断断续续:
开...门...
他的身体更透明了,只有手里的枣木杖还清楚。杖头点地,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节奏和心跳相反。
第三声刚落,供桌里传来一声,像是锁开了。
我感觉脚边有微风。低头一看,桌底暗格滑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片,上面有很多小孔,排成星图形状。
我没动。这种机关不能乱碰。那星图我在漠北地宫见过,表面是调节气流,其实是定位用的。谁打开它,它就会记录那人的呼吸、体温,通过地下的气脉传出去。
这是个信号发射器。二十年前就埋下的。
我慢慢缩回手,避开那股微风。
这时,一只青铜蜈蚣顺着桌腿爬下来。它没直着爬,而是沿着刻字边缘移动,像是在读什么。爬到字最后一笔时,它突然停住,头转向我藏身的位置。
被发现了!
我不再犹豫,猛地抽刀,反手向上刺去!
刀尖穿透木板,正中蜈蚣腹部。
蜈蚣断成两截掉下来。断口处没有血,只有黑色粉末洒出,沾到我的袖子,布料立刻被腐蚀出几个洞。
我甩掉粉末,翻身滚出桌底。
五个灰袍人同时转身,五张青铜脸齐刷刷对着我。
但我没看他们。我看着快要消失的张怀仁残影。
他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但还是抬起透明的手,指向供桌背面另一侧。
那里,原本空着的木板上,多了一行血字:
找孩子。
字迹和之前的一样。
张远山。他的意识碎片附在这残影上,借着张怀仁说出了关键。
是谁?
我突然想到雪刃。她说母亲用双刃刺穿她的族纹,断了血脉。但如果真断了,为什么张远山临死前说玉佩给了孩子?为什么说那是罪证?
那玉佩是守门人的信物,历来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
除非...雪刃不是普通支派的人。
她是被选中的继承者。
这祠堂里的一切——铜镜幻象、供桌机关、刻字、青铜脸——目标可能不是我。
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她来。
我抬头看那五个灰袍人。他们还站着,但手里的火把开始晃动,火焰从青绿色慢慢变成紫红色。
下一波攻击要来了。
我把刀横在胸前,手指按在刀鞘底部的凹槽上,那里有我之前不小心留下的血迹。
再滴一滴血,就能激活刀里的符阵,暂时压制这些青铜脸。
但我停住了。
因为就在这死寂的时刻,我听到头顶房梁上,传来极轻的摩擦声。
像是布料擦过积灰的木头。
上面有人。
而且,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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