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躺在病床上，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洁白的被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蔡大姐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和药盒，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数字。
蔡姐，小雪回信息了吗？辉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他今天问的第三遍了。
回了回了，蔡大姐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小雨妈妈刚发消息说已经到学校了，还拍了宿舍的照片呢。她把手机屏幕凑到辉子眼前，照片里小雨正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身后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
辉子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却湿润了。他想抬手擦一擦，却发现右手还是使不上力气。蔡大姐立刻会意，拿起温热的毛巾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小雨说国庆节要带同学来北京玩，蔡大姐一边整理被角一边说，她说要带同学来看最厉害的爸爸。辉子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蔡大姐知道他又在想女儿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看升旗的情景了。
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小雪正在收拾过节剩下的食材。她特意请了半天假，想把冰箱里那些炖好的汤和饺子分装好。老蔡，她探头进来，我给辉子留了山药排骨汤，你中午热给他喝，别太多，医生说最近要控制体重。
蔡大姐应了一声，转头对辉子笑道：听见没，你老婆多疼你，那汤炖了四个小时呢。辉子眨了眨眼，这是他表示开心的方式。自从昏迷醒来后，他的表情总是很慢才能跟上情绪。
小雪拿着抹布走进来，身上还系着围裙。我刚给小雨宿舍阿姨打了电话，让她多关照些。她说着坐到床边，很自然地握住辉子的手，这孩子非说要勤工俭学，我跟她说先把书读好...
辉子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动了动。小雪立刻会意：知道啦，你又要说我惯着她。她笑着摇摇头，不过这次我支持她，咱们女儿长大了。
窗外传来楼下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小区里格外热闹。蔡大姐走过去把窗户关小了些：风有点凉了。她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个圈——这是辉子苏醒后的第90天。
小雪起身去厨房继续收拾，蔡大姐则开始准备午饭。她特意少盛了些米饭，按照医生的嘱咐控制辉子的碳水摄入。保温桶里的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小心地撇去表面的油花。
辉子哥，咱们慢慢来，蔡大姐一边喂饭一边轻声说，王大夫说下周就能开始新的康复训练了。辉子缓慢地咀嚼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小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午后阳光正好，小雪推开阳台门晾晒洗好的床单。微风拂过，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她回头望了眼病床上的丈夫，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眼神温柔得像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
小雪的眼眶突然红了，她快步走回辉子身边，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颐和园吗？她小声说，你也是这样看着我的。
辉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这是他想说话的信号。蔡大姐赶紧把写字板递过来，扶着他的手。他颤抖着写下：十七孔桥...你怕水...
小雪破涕为笑：对啊，你非要拉我去坐船，我吓得死死抓着你的胳膊。她摩挲着辉子瘦削的手腕，等你好起来，我们再去一次，这次我保证不害怕了。
蔡大姐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借口去洗水果离开了房间。厨房里，她看着冰箱上小雨从小到大的照片，想起这个家经历的种种。三个月前医生都说希望渺茫了，可辉子硬是挺了过来。
下午三点，康复医生准时上门。这是每周最辛苦的时候，但辉子从不喊疼。小雪和蔡大姐一左一右扶着他做站立训练，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病号服。很棒！比上周多坚持了十秒钟！医生鼓励道。
训练结束后，辉子累得睡着了。小雪轻轻给他擦汗，掖好被角。手机突然震动，是小雨发来的视频请求。她走到客厅接通，屏幕里女儿扎着马尾辫，背景是大学图书馆。
妈，我爸今天怎么样？小雨压低声音问。
特别好，刚才站了一分多钟呢。小雪把摄像头转向卧室，看，睡得正香。
小雨凑近屏幕：蔡阿姨是不是又给我爸盖太多被子了？他可爱踢被子了。这话逗得小雪笑起来，想起辉子以前总抱怨她母女俩把他当小孩照顾。
傍晚时分，辉子醒了。窗外夕阳把云朵染成金红色，楼下的桂花香飘进来。蔡大姐正在厨房炒菜，香味勾得他肚子咕咕叫。小雪拿着体温计走进来，见状笑道：饿啦？今天有你爱吃的清蒸鲈鱼。
她帮辉子垫高枕头，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这是他们多年的习惯，晚饭前总要看看新闻。虽然辉子现在说不了话，但小雪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跟他讨论时事。
晚饭后，小雪推着辉子到阳台看月亮。中秋刚过，月亮依旧很圆。小雨说他们学校今晚有天文社的活动，她给辉子披上外套，这孩子参加了好几个社团，忙得都没时间想家。
辉子望着月亮，突然紧紧抓住小雪的手。她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我明天就给她寄羽绒服去。这孩子随你，总忘记北方冷得早。夜风轻拂，带着桂花的甜香，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相依相偎。
夜深了，小区渐渐安静下来。小雪帮辉子洗漱完毕，蔡大姐端来睡前药片。辉子却不肯睡，眼睛一直盯着书桌上的相册。小雪会意，取来那本厚厚的相册，翻开到中间页。
这是小雨第一次学走路，小雪指着照片轻声说，你当时紧张得满头大汗，弯腰跟在她后面，两只手张得老开。照片里一岁多的小雨摇摇晃晃地走着，身后辉子的表情既担心又骄傲。
辉子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在小雨的笑脸上停留。蔡大姐在一旁整理明天要用的康复器械，听到这里插话道：小雨那孩子从小就倔，摔倒了从来不哭，拍拍裤子就爬起来继续走。
小雪翻到下一页，是辉子三十岁生日时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他抱着五岁的小雨，小雪靠在他肩头，三个人都笑得很甜。那天你许愿说要带我们去环游世界，小雪的声音有些哽咽，等你好了，我们就从海南开始好不好？
辉子眨了眨眼，一滴泪落在相册上。小雪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弄湿了珍贵的照片。她继续往后翻，都是些平凡却温暖的时刻：小雨第一次戴红领巾、辉子教她骑自行车、全家在香山看红叶...
老辉，小雪突然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你还记得这张吗？照片里年轻的辉子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煮面条，背后小雪挺着大肚子笑弯了腰。那会儿我怀孕八个月，突然想吃你煮的面，结果你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蔡大姐凑过来看，忍不住笑出声：辉子哥还有这一面呢？现在做饭可利索了。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
相册翻到最后几页，是小雨高考前后的照片。有辉子陪她复习到深夜的，有出成绩那天全家抱在一起哭的，还有送她去大学报到时在校园里的合影。最后一张是今年春节的全家福，辉子穿着红色毛衣，左右搂着妻子女儿，背后是贴满福字的家门。
合上相册，小雪发现辉子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哼起小雨小时候的摇篮曲。窗外，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天边，照亮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夜晚。
蔡大姐轻手轻脚地关上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小夜灯。她看着小雪守在辉子床边的身影，想起医生说过的话：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家人的爱是最好的良药。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像是通往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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