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室。
沙瑞金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端着他那个标志性的白瓷茶杯，在窗边看着窗外。
秘书白景文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书记，李达康书记的电话，已经打了三遍了。他说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要立刻向您当面汇报。”
沙瑞金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哦？万分紧急？”他淡淡地问道。
白景文低着头，不敢接话。他知道，沙书记对李达康今天下午的“拖字诀”，已经很不满了。
“让他来吧。”沙瑞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
他倒想听听，这个李达康，火急火燎地跑来，是想跟他说些什么。
很快，李达康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一进门，连客套话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
“沙书记！我向您反映一个严重的问题！您派下来的那个侯亮平，简直是胡闹！”
沙瑞金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不紧不慢地问道：“达康同志，坐下说。怎么了？侯亮平同志怎么胡闹了？”
“他今天，打着省委联合调查组的旗号，要去查我们京州城市银行的账！沙书记，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京州城市银行，是我们京州经济的命脉！他这么一查，要是传出点风言风语，引发了挤兑，造成了金融动荡，这个责任谁来负？！”
李达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达康同志，你先冷静一下。调查组查银行的账，是办案的正常程序。欧阳菁的案子，牵扯到了银行内部的腐败问题，不查账，怎么把问题搞清楚？”
“查可以！”李达康一拍大腿，“但是不能这么查！不能以这种运动式的方式，搞得满城风雨！他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更严重的是！”李达康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沙书记，您知道侯亮平现在在哪吗？他在山水庄园！和高育良，祁同伟，还有那个高小琴，在一起吃饭！”
“山水庄园是什么地方？那是藏污纳垢的窝点！高小琴是什么人？是我们正在调查的嫌疑人！高育良和祁同伟，跟山水集团又是什么关系，您比我清楚！”
“他一个负责查案的检察官，竟然和被调查对象，以及他们的保护伞，在那种地方推杯换盏！这成何体统！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达康越说越激动，几乎是指着鼻子在控诉。
沙瑞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眉头微蹙，看着李达康。
“达康同志，你说的这些，属实吗？”
“千真万确！”李达康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人亲眼看到的！沙书记，您成立的这个联合调查组，现在已经出了大问题了！组长和副组长，根本就不是一条心！祁同伟是汉大帮的人，他怎么可能真心去查山水集团？高育良更是他们的老师，他们的主心骨！”
“现在，高育良把侯亮平请到山水庄园去，这明摆着就是拉拢腐蚀！他们这是要结成同盟，把我们京州，把我李达康，当成他们的靶子！”
“沙书记，我请求您，立刻停止侯亮平的一切调查活动！重新调整调查组的领导班子！否则，汉东这盘反腐大局，非要被他们搅黄了不可！”
李达康一口气把心里的怨气和愤怒，全都倒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沙瑞金，等待着他的裁决。
然而，沙瑞金的反应，却让他大失所望。
沙瑞金听完他这番慷慨激昂的“告状”，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然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他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达康，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达康同志，你说完了？”
李达康一愣，点了点头。
“好。”沙瑞金把茶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看着李达康，“那现在，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第一，侯亮平要去查京州城市银行，有没有错？”
“程序上……”李达康语塞。
“程序上没有错，对不对？”沙瑞金追问道，“他拿的是联合调查组的公函，是奉命行事。你们京州市，为什么不配合？为什么要用‘需要时间整理’这种理由来拖延？”
李达康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第二，”沙瑞金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说高育良在拉拢侯亮平。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侯亮平在将计就计，故意打入敌人内部呢？”
“这……”李达康被问住了。将计就计？侯亮平有这个脑子吗？
“第三，”沙瑞金站起身，走到李达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达康同志，你口口声声说，京州城市银行是你的命根子，是京州的命脉。你怕查，怕出乱子。那你告诉我，如果你的这个‘命根子’，从根上就已经烂了，你是选择刮骨疗毒，还是选择讳疾忌医，任由它烂下去，直到最后彻底崩盘？！”
沙瑞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李达康的心上。
李达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明白了。
沙瑞金什么都知道。
侯亮平的行动，高育良的宴请，他李达康的这点小算盘……所有的一切，都在沙瑞金的掌控之中。
沙瑞金今天让侯亮平去查银行，就是在敲打他李达康！
而高育良的宴请，恐怕也是沙瑞金默许，甚至是授意的！
“以毒攻毒，一石二鸟……”
赵东来的话，再次回响在李达康的耳边。
他现在才明白，沙瑞金这盘棋，下得有多大，有多深。
他让侯亮平这只“猴子”，去搅动汉东这潭深水。猴子闹得越凶，水里的那些鱼鳖虾蟹，就越会坐不住，一个个都会自己跳出来。
高育良跳出来了，他李达康也跳出来了。
而沙瑞金，就坐在岸上，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斗，看着他们演。
“达康同志，”沙瑞金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你对京州有感情，对你一手抓起来的Gdp有感情。但是，我们不能只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
“汉东的天，该变一变了。有些毒瘤，也该到了切除的时候了。”
“你回去吧。告诉银行那边，积极配合调查组的工作。谁要是敢阳奉阴违，阻挠办案，我不管他是谁，一律就地免职，严肃处理！”
沙瑞金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达康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沙瑞金的办公室。
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湿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自以为是的政治智慧，在沙瑞金这种真正的权谋高手面前，显得那么的幼稚和可笑。
“侯亮平，高育良……”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不甘。
不，他还没输。
只要他李达康还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京州的Gdp还在他手里，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沙瑞金，你想让我李达康当你的垫脚石，没那么容易！
李达康握紧了拳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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