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的温热和浣衣房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
在李老汉的带领下,马车绕过生活区,朝着黄河下游的方向驶去。
尚未靠近,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声便隐隐传来,仿佛远方的闷雷,连绵不绝。
脚下的大地,也随之传来极其轻微的颤动。
护卫们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警惕地环顾四周。
赵祯与包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声音,不似人声,不似兽吼,倒像是某种巨物在沉睡中发出的呼吸。
李老汉见他们面露异色,非但不慌,反而一脸自豪地挺起了胸膛,指着前方:“几位贵人莫慌,那是咱们的‘水龙’在干活哩!”
水龙?
马车穿过一片用作隔离带的小树林,视野豁然开朗。
下一刻,车厢内的君臣二人,连同外面所有骑在马上的护卫,全都僵住了。
只见前方奔涌的黄河支流上,五架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木质水轮,正被湍急的水流推动着,缓缓转动。
它们像五头沉默的洪荒巨兽,筋骨粗壮,发出“嘎吱、嘎吱”沉重而坚实的声响,将那桀骜不驯的河水之力,硬生生化作了源源不绝的机械之力。
赵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从未想过,水流之力竟能被如此规模地驾驭。
这已经不是水车,这是锁在河道上的五条巨龙!
顺着水轮延伸出的粗大传动轴,李老汉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挂着“青石第一水泥厂”牌子的大院前。
眼前的景象,让包拯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巨大的水轮通过一套他完全看不懂的复杂齿轮和连杆,带动着六柄沉重无比的巨大石锤。
石锤起起落落,带着千钧之势,将一块块从矿山运来的坚硬石灰石,像砸核桃一样轻易地砸成碎块。
另一组传动装置,则驱动着数盘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型石磨。
工人们将砸碎的石料和一些黑色的矿渣倒进去,石磨缓缓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细腻的灰色粉末便如溪流般从磨盘下源源不断地淌出。
整个流程,就像一头活着的钢铁巨兽。
一端“吞”进坚硬的石头,经过肚腹中的一番“消化”,另一端便“吐”出灰色的粉末。
工人们熟练地将粉末装入麻袋,盖上质检的红章,然后迅速装车运走,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
这里没有震天的号子,没有挥汗如雨的苦役。
只有机器冰冷的轰鸣,和工人们与机器融为一体的、高效到可怕的协作。
包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那颗精于计算的头脑,第一次感到了算力不足。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估量,嘴里不受控制地喃喃出声:“这……这一日所产,恐抵得上千名工匠数月之功……”
这已经不是效率高低的问题了,这是两个时代。
“走,咱们再往里瞧瞧!”李老汉看他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别提多舒坦了,领着他们走向了更深处的另一片厂区。
还没靠近,一股灼人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轰!!!”
一声沉闷如九天惊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赵祯猝不及防,被这巨响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跳都漏了半拍。包拯也是面色一紧,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口。
只见不远处,一台巨大的水力锻锤被高高抬起,然后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当!!!”
一块被烧得通体赤红的钢坯,在锻锤的轰击下,瞬间被砸扁、压实,无数火星如除夕夜的烟花般轰然炸开,四散飞溅。
苏云设计的安全护栏后面,几名工匠用长长的铁钳,熟练地翻动着钢坯。
锻锤有节奏地一起一落,每一次落下,大地都随之颤抖,每一次抬起,都留给工匠精准操作的间隙。
“轰!当!”
“轰!当!”
那块原本还奇形怪状的钢坯,就在这雷神之锤般的轰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拉长、塑形,迅速变成了一根笔直的钢条。
这……这是什么妖法?
赵祯的嘴唇微微张开,脑中一片空白。
包拯的瞳孔则缩成了针尖大小。
冷兵器时代的一切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刀剑劈砍,斧钺加身,那是凡人理解的力量。
而眼前这喷吐着烈焰光弧、发出刺耳尖鸣、视钢铁如无物的场景,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这不是技艺,这是……雷法!是神罚!
赵祯久久无言。
他看着这轰鸣、炽热、高效运转的一切,看着那被轻易砸扁的钢锭,看着那被随意切割的钢筋。
他终于深切地理解了,那份塘报上“无碍”两个字背后,是何等恐怖的底气。他也终于明白了,苏云那份自信的根源,到底来自何处。
这不再是奇技淫巧,这是足以移山填海、重塑山河的力量!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失语的包拯,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包卿,朕今日方知,何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他伸出手,遥遥指向那片咆哮的工业区。
“这,便是苏云的‘器’。”
包拯内心的震撼,早已无以复加。
他一生恪守的“律法”、“纲常”、“礼制”,在这纯粹的、咆哮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工业力量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遥远。
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还有一丝……恐惧。
不是对苏云这个人的恐惧,而是对这股诞生于青石县、完全无法用传统道德和律法框架去衡量、去约束的力量的恐惧。
他沉默了良久,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鬼斧神工……然,福祸难料。”
离开工业区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依然在耳边回荡不休。
赵祯的心潮,却比那黄河支流还要澎湃。
他的眼中,闪烁着混杂了兴奋、渴望与决断的复杂光芒。
包拯则依旧眉头深锁,陷入了比来时更加深沉的思索与挣扎之中。
李老汉看着身后两位“大官人”一个神采飞扬、一个忧心忡忡的古怪模样,还以为他们是被吓着了,不由得憨厚地笑道:
“咋样?几位贵人,俺们苏大人的这些家伙什,够厉害吧?”
他挠了挠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扔出了最后一根稻草。
“苏大人说了,这都还是小打小闹。以后,还要造更大、更厉害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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