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像是被精心调过音的白噪音，每五秒拍打一次沙滩，分毫不差。
陆燃睁开眼。
没有宿醉后的头痛欲裂，没有长期熬夜的胸闷气短，身体轻盈得像是回到了十八岁。
他从那张这就仿佛能吞噬人的云朵大床上坐起，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亮度刚好，既明媚又不刺眼，甚至连空气中的尘埃颗粒都看不见。
“这是哪？”
陆燃赤脚踩在地板上，触感温润如玉。他走到窗前，愣住了。
这是一栋位于悬崖边的白色别墅，脚下是湛蓝得有些假的海洋，远处停着一艘游艇，船身上喷绘着两个大字——“咸鱼号”。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025年，某月某日，周日”。没有未接来电，没有微信轰炸，没有秦雪催命般的行程表，也没有那个倒计时的电子系统。
银行App弹来一条推送：【尊敬的用户，您的账户余额为：2,000,000,000.00元。】
两个亿。
不多不少，正好是他这辈子设定的终极退休目标。
陆燃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穿越回去了？还是老天爷终于开了眼，把那个破系统给格式化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你醒啦？”
苏渔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碎花吊带裙，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那种常年伴随她的、像是受惊小鹿般的畏缩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笑得灿烂，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阳光在她身后打出一圈圣洁的光晕。
“早饭做好了，阳春面，加了两个荷包蛋。”苏渔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声音甜得发腻，
“快趁热吃，吃完我们去开游艇出海钓鱼。”
陆燃没动。他靠在窗边，双手抱胸，视线在苏渔脸上扫视。
“怎么了？”苏渔歪着头，眨了眨眼，“不好吃吗？我可是特意学了好久呢。”
陆燃走到床边，端起那碗面。汤色清亮，葱花翠绿，两个荷包蛋圆得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
他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鲜。
极其鲜美。就像是把一整瓶味精浓缩进了这一口汤里，完美刺激着味蕾的每一个兴奋点，好吃到让人想哭。
但陆燃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苏渔凑近了一些，身上带着一股昂贵且标准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味。
“苏渔。”陆燃看着她的眼睛。
“嗯？”
“你上次做阳春面，盐放多了。”陆燃淡淡地说，
“而且你那天穿的是一身灰色的运动服，那是打折买的，衣领有点起球。”
面前的“苏渔”笑容并没有僵硬，反而更加温柔：
“以前是我笨手笨脚，以后不会了。
我有钱了，我们可以买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东西。陆燃，我们自由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陆燃的脸颊。指尖修长，做了精致的美甲，没有一丝做家务留下的痕迹。
陆燃偏头避开。
“是啊，这是我想要的。”他站起身，绕过苏渔，径直走向门口，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个刚出厂的充气娃娃。”
苏渔站在原地，背对着他，声音依旧甜美：“你要去哪？”
“买彩票。”陆燃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这么好的日子，不中个奖助助兴怎么行？”
……
街道干净得令人发指。路边的树木每一棵间距都是五米，叶子的数量似乎都一样多。
陆燃走进一家彩票店。
店老板是个胖子，见陆燃进来，立刻露出那种服务行业教科书般的笑容：
“先生，买一注吗？今天运势很好哦。”
“随便来一张。”
陆燃拿起笔，在选号单上鬼画符一样涂了几个圈，连看都没看一眼号码。
“好的，一共两元。”
付钱，出票。
下一秒，店里的电视机突然插播新闻：“最新消息，本期超级大乐透头奖号码已开出……”
屏幕上的球滚落下来，号码正是陆燃手里那张。
“天哪！您中奖了！”
老板爆发出一声极度夸张的尖叫，甚至还没等他对照号码，
“五千万！您中了五千万！”
“啪啪啪！”
街道上原本匆匆行走的行人，仿佛听到了某种指令，同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彩票店，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喜悦笑容，开始整齐划一地鼓掌。
“恭喜！恭喜！恭喜！”
掌声如雷，甚至连节奏都完全同步。
陆燃捏着那张彩票，看着门外那些欢呼的人群。
他们的瞳孔里没有焦点，笑容咧开的弧度大得有些诡异，像是贴在脸上的一层皮。
那种违和感，就像是在玩一款画质极高、但Npc AI极低的劣质网游。
“先生，请发表您的获奖感言！”
不知何时，一群记者从地下冒了出来，无数话筒怼到了陆燃嘴边。
闪光灯疯狂闪烁，却没有任何温度。
“感言？”
陆燃接过话筒，跳上彩票店的柜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看着这个色彩饱和度过高的世界。
阳光太暖，面条太鲜，苏渔太外向，钱太好赚。
这就是“高塔”给他的糖衣炮弹？这就是所谓的“美梦”？
“我的感言就是……”
陆燃举起那张价值五千万的彩票，对着刺眼的太阳照了照。
“编剧是谁？能不能出来挨打？”
全场瞬间死寂。
那些记者脸上的笑容卡住了，像是播放器按下了暂停键。
“这种剧本，连三流网剧都不敢这么写。”陆燃嗤笑一声，手指用力，将彩票撕成粉碎，
“在这个世界里，苏渔不会穿这种暴露的裙子，她社恐，她只会躲在我身后拽我的衣角。
我的面里会有蛋壳，因为她做饭其实很一般。
我也不会随手买彩票就中奖，因为老子是全服最黑的非酋。”
碎片如雪花般飘落。
陆燃对着天空，缓缓竖起中指。
“太假了。你们对‘幸福’的理解，肤浅得像那个灰西装男人的发际线。”
“给我醒过来！”
最后一声怒吼，陆燃并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带着一种极度的厌烦和鄙视。
如果是真正的美梦，他或许会沉沦。
但这种充满了工业糖精味的数据垃圾，是对他审美的侮辱。
“咔嚓。”
天空中传来一声脆响。
那轮完美的太阳表面，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纹。
紧接着，裂纹迅速蔓延，原本湛蓝的天空像是一块被击碎的钢化玻璃，开始大块大块地剥落。
露出了背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
那不是星空，也不是黑暗。
而是一只巨大的、由无数红绿色光缆和金属齿轮构成的机械眼球。
它占据了整个天穹，瞳孔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摄像头，正直勾勾地盯着陆燃。
那种冰冷的、无机质的注视，带着一种神明俯瞰蝼蚁的傲慢。
原本欢呼的人群瞬间化作一串串绿色的代码崩溃消散。
那个“苏渔”站在崩塌的街道中央，身体开始扭曲、拉长。
她的脸裂开了，露出下面银白色的金属骨骼，声音从甜美变成了刺耳的电子合成音：
“警告：目标意识排斥反应强烈。”
“警告：多巴胺诱导失败。”
“切换模式……加大‘恐惧’剂量。”
陆燃站在一片废墟之上，狂风卷起他的衣摆。
他看着天空中那只巨大的机械眼，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从兜里摸出并不存在的打火机，做了一个点烟的动作。
“这就急了？”
他对着那只巨眼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圈，眼神冷冽如刀。
“换个恐怖片剧本试试？希望能比这出烂俗的偶像剧有点新意。”
机械眼球的瞳孔猛地收缩，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瞬间将陆燃吞没。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
地下深处，那个金属茧般的仪器疯狂震动，红色的警报灯光将整个白色房间染成了血色。
“心率飙升至180！肾上腺素分泌超标！”
电子音急促地汇报。
灰西装男人死死盯着屏幕上陆燃那张即使在沉睡中也依旧紧皱眉头、嘴角带着嘲讽的脸。
“他竟然拒绝了？”男人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那可是根据他潜意识构建的最完美的乐园……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因为他是个变态。”
旁边的一个技术员擦着冷汗，小声说道，“或者说，他是个真正清醒的疯子。他对虚假的容忍度，为零。”
“那就让他见识一下地狱。”男人咬牙切齿，狠狠拍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
“既然不想做美梦，那就去做噩梦吧。启动‘梦魇’第二阶段——无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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