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深潜器在西伯利亚冰层下自毁的信号传回，像一块沉重的冰块砸在监控室每个人的心上。虽然独立返回舱带着样本成功脱离，但那短短几十秒内“钉子”被侵蚀、挣扎、最终湮灭的过程，带来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
林启感觉自己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一种面对绝对未知力量时的生理性战栗。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沙哑地下令：“立刻准备接收样本！最高级别生物隔离！所有接触人员实行军事化管理！”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整个七号穹顶靠近接收区域的部分立刻被封锁，穿着全封闭防护服、像宇航员一样的科研和安保人员迅速就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几个小时后，那个冒着寒气的特制样本罐被小心翼翼地运抵专门建造的、位于地下五百米深处的p-7级隔离实验室。实验室有多重气密门、能量屏障和物理断网设置，外面的人只能通过厚重的铅玻璃和有限的数据流观察内部情况。
样本被取出——一块夹杂着暗紫色菌丝脉络的冰芯，以及几缕在绝对零度下依旧微微搏动的菌丝活体。
分析工作立刻开始。而结果，让所有知情者头皮发麻。
物理性质： 菌丝结构不属于任何已知碳基或硅基生命形态，其细胞壁（如果能称之为细胞壁的话）由一种奇异的、兼具金属韧性和生物柔性的未知材料构成，能高效传导能量和……信息。
能量特征： 与之前捕获的数据流高度吻合，具有极强的侵蚀性和同化性，接触任何有序能量场或信息系统，都会自发地进行解析、复制、覆盖。
最恐怖的发现，来自对其信息结构的深层破译——
在耗费了“烛龙”近百分之十五的算力，并借助了部分从“希望号”文明数据库中找到的、关于早期人工智能和复杂系统理论的古老资料后，分析团队终于从那混乱的能量流中，剥离出了一段相对完整的底层指令集，或者说……存在逻辑：
【……检测到……无序信息聚合体（标记：碳基文明-人类）……】
【……评估：低效，冗余，熵增倾向……不符合【秩序模板】……】
【……执行：【格式化】程序……】
【……目标：将目标信息体系，同化为【秩序模板】子集……】
【……抵抗……判定为……系统错误……予以……清除……】
无序信息聚合体？低效？冗余？熵增？秩序模板？格式化？同化？清除？
这些冰冷的词语，勾勒出一个远超人类理解范畴的、纯粹基于某种冰冷逻辑的“存在”。它看待人类文明，就像程序员看待一段充满bUG、运行效率低下的冗余代码，它的“本能”不是毁灭，而是……“优化”和“格式化”，将其纳入它那绝对秩序的“模板”之中！
“它……它不是来杀我们的……”一个参与破译的年轻科学家脸色惨白，喃喃道，“它是来……‘拯救’我们的？用它的方式，把我们变成它的一部分？”
这个结论，比任何狰狞的外星怪兽更令人绝望。怪兽可以战斗，可以理解。但这种基于绝对逻辑的、不带任何恶意的“格式化”，让人连愤怒的对象都找不到，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无力。
与此同时，对那暗紫色菌丝的生物性研究也取得了骇人进展。它们能在极端环境下，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增殖，并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扩张，更是一种信息层面的污染和覆盖。它们渗透冰层，是在将原本无序的冰晶结构，按照它们的“秩序模板”进行重组！被它们彻底渗透的区域，会逐渐失去所有原有特性，变成这种诡异秩序的一部分！
这根本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生态位的争夺。
一场关于“存在形式”的……替代。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就连一向强硬的军方将领，在看完报告后，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干涩。面对枪炮，他们知道如何还击。可面对这种要将你从存在形式上彻底抹去、替换的东西，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林启看着隔离实验室里，那在精密仪器下依旧缓缓搏动的暗紫色菌丝，感觉那颜色仿佛已经渗透进了自己的骨髓里。他想起地心存在最后的警告——“逃”。
现在，他完全理解了。
留在这里，最终要么被物理同化成那种冰冷的菌丝森林，要么被从信息层面“格式化”，失去所有作为“人类”的本质。
“远航……”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提出反对。
资源派的老议员闭上了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科研院的院长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军方将领攥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敌人已经亮出了它的獠牙——不是毁灭，是比毁灭更可怕的“融合”。
他们别无选择。
“启动‘远航’协议，最高优先级。”林启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集中所有资源，所有智慧，所有力量。”
“我们要在这片生养我们的‘摇篮’被彻底‘格式化’之前……”
“为自己，为文明，杀出一条血路！”
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
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被彻底“优化”掉之前，逃离这片即将被秩序吞噬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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