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小学那二十三个幸存者的到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基地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隔离观察期结束,确认无人感染后,他们被正式纳入基地人口。那个戴着破旧眼镜的老者,名叫李明远,退休前是中学教务主任,说话条理清晰,带着一种旧式知识分子的儒雅和固执。他带来的那群人,也大多曾是教师、校工或者学生家长,是整个末世里难得还保持着基本文明习惯的一群人。
但文明,不能当饭吃。
人口的增加,意味着本就紧张的物资配额需要再次调整。后勤部门的抱怨声明显多了起来,负责分发物资的工作人员脸拉得老长,看向新来者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挑剔和不满。毕竟,每多一张嘴,就意味着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熟悉的人,能分到的东西会变少。
矛盾在一个清晨爆发了。
负责清洗公共区域厕所的轮值表排到了希望小学的一个年轻女老师。或许是出于恐惧(厕所位于相对边缘的区域,靠近通风口,偶尔能听到外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或许是残留的矜持,她找到负责内务的军士长老周,希望能换一个任务,哪怕去厨房帮忙处理那些令人作呕的变异老鼠肉也行。
老周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原本就在基地的后勤人员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呢?还以为是在学校里当娇小姐啊?有地方住,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不想干?行啊,把多领的配额吐出来!”
这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压抑的情绪。几个希望小学的人围了上来,脸色难看地争辩,说他们不是不干活,只是希望能换个更……更合适的工作。而原本基地的人则觉得对方不识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双方推搡起来,言辞越来越激烈,眼看就要从口角升级为斗殴。
“都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
苏浅夏不知何时站在了通道口,身上还是那身笔挺的作训服,眼神扫过争执的双方,没有任何波澜,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松开了揪着对方衣领的手。
“基地条例第三章第七条,关于劳动分配和异议申诉程序,都没看过?”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有异议,按程序书面提交,由内务委员会裁定。聚众闹事,扰乱秩序,是想被扣掉三天配给,还是想去墙外冷静几天?”
没有人敢说话。扣掉配给意味着饥饿,去墙外……意味着死亡。
“你,”苏浅夏看向那个首先挑衅的后勤人员,“扣除一天配给,写检查。你,”她又看向那个希望小学的女老师,“既然对分配任务有异议,现在就去内务委员会提交书面申请,在裁定出来前,原任务照常执行。”
她的处理干脆利落,不偏不倚,只认规则,不讲情面。
闹事的人灰溜溜地散了。那个女老师脸色煞白,最终还是咬着牙,拿起工具走向了公共厕所的方向。
苏浅夏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种强硬是必须的。秩序的建立,往往始于最不近人情的规则。
她转身走向指挥中心,却在路过老周的工具间时,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噼里啪啦的脆响。不是无线电的电流声,而是……一种更古老的,她几乎快要忘记的声音。
她推开门。
只见老周正伏在一个小小的、满是油泥的工作台上,台子上放着一个……木质的老式算盘!算盘珠子油亮,显然经常被摩挲。老周戴着老花镜,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拨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旁边摊开着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物资的消耗数据和计算公式。
听到动静,老周抬起头,看到是苏浅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苏顾问。”他搓了搓手,“人老了,用不惯那些电脑,还是这老伙计顺手。我在算……算算如果每天节省百分之五的粮食,加上我们自己种的那些蘑菇和豆芽,能不能……能不能再多撑半个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对物资近乎本能的精打细算。
苏浅夏看着那油亮的算盘珠子,仿佛看到了一个早已远去的时代。在这个充斥着高科技武器和加密通讯的末世基地里,这个古老的计算工具,却承载着最现实、最沉重的生存压力。
“有结果吗?”她问。
“难。”老周摇了摇头,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缺口还是不小。除非……能找到新的稳定来源,或者……”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或者减少人口。
苏浅夏沉默了一下。她走到工作台旁,目光无意间扫过算盘旁边,一个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的旧相框。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军装、笑容灿烂的年轻士兵,眉眼间与老周有几分相似,肩上扛着的,是列兵衔。
老周注意到她的目光,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拂过相框玻璃。
“我儿子……入伍第一年寄回来的。”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他说,等退伍了,就回来接我去城里享福……”
工具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施工声和雨滴声。
苏浅夏看着照片上那张年轻、充满希望的脸,又看看眼前这个为了节省百分之五粮食而拨拉着古老算盘的老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规则是冰冷的框架。
算盘是沉重的现实。
而这张旧照片,则是支撑着人们在框架和现实间挣扎下去的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念想。
“会有办法的。”苏浅夏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周,还是在告诉自己。
她转身离开了工具间,走向那片充斥着数据和决策的指挥中心。
身后的算盘声,再次轻微地、执拗地响了起来,像是在这末世的重压下,拨打着最后一点关于生存的、精细而坚韧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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