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琳大脑空白，外界的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
她看着林清风的侧脸，这个朝夕相处的人，此时却让她生出一种陌生感，心脏都揪紧了。
整个售楼大厅落针可闻。
销售经理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落，他看看林清风，又扫了一眼早已失了血色的王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林……林先生……”
经理的声音发紧，“您这边请，我们马上安排看房，保证是最好的楼层和朝向！”
林清风没理他，只是低头看着苏小琳。
他在旁人面前的那股压迫感，在和苏小琳对视时，便收敛得干干净净。
“去看看吗？”他问，声音放得很轻。
苏小琳身体轻颤一下，纷乱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她对上林清风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张扬，只有她熟悉的认真。
她不清楚那张黑卡代表什么，也不明白林清风为什么能说出那番话。
但她清楚，他做这些，全是为了她刚才受的委屈。
鼻腔一酸，先前强忍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她没有出声，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带路。”林清风转头，对那个站都站不稳的经理命令道。
“是！是！”
经理松了一大口气，转身就推了一把呆立原地的王娟。
“王娟！傻站着等死吗！还不快带林先生和苏小姐去看房！要是怠慢了贵客，你今天就给我从这滚出去！”
王娟被推得一个踉跄，她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弯着腰，声音抖得不成调：
“林……林先生，苏小姐，这边……请。”
她走起路来手脚都不协调，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后背的职业套裙被冷汗浸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尴尬的曲线。
大厅里，其余的销售和客户，不约而同地为他们让开一条通道。
那对之前备受追捧的宝马夫妇，被自己的销售晾在一旁。
他们看着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向电梯的林清风和苏小琳，表情复杂，嘴里发干。
电梯平稳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王娟的呼吸声又粗又响。
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只死死盯着向上跳动的楼层数字。
“叮”的一声，16楼到了。
“林先生，苏小姐，就……就是这套，1608室。”
王娟的手抖得厉害，房卡试了好几次才刷开门。
门被推开。
灿烂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泼洒进来，将满屋的浮尘照得粒粒分明。
这是一个标准的一室一厅，毛坯房，水泥地和裸露的墙壁空旷又冰冷。
但格局方正，客厅外连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阳台，正朝南，前方没有任何楼宇遮挡。
苏小琳站在门口，看着那片金色的光，眼泪忽然就止住了。
她换上鞋套，绕开地上的几块碎石，一步步走到了阳台上。
风从外面吹进来，夹杂着远处公园绿地的青草味。
这里，就是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的地方。
可以在阳光最好的时候晒被子，被子上会充满暖洋洋的味道。
可以在花盆里种上几株小葱，炒菜的时候随时能摘。
可以在午后搬个小椅子坐在这里，什么都不想，就看着天空发呆。
她慢慢转过身，看向站在客厅里的林清风，一双洗过的眼睛里，重新聚起了光彩，明亮动人。
“我喜欢这里。”她轻声说。
“好，那就要这套。”林清风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回到贵宾洽谈室，待遇已是天壤之别。
现磨的蓝山咖啡冒着热气，精致的骨瓷茶具旁摆着切好的进口水果和各式点心。
销售经理躬身侍立一旁，准备添茶。
王娟则低头站在角落，双手绞在一起，一动不动，等待着发落。
“林先生，合同备好了。”
经理将一份制作精美的合同推到林清风面前，“1608室，四十平米，已经为您申请了我们内部员工的最大折扣，八八折，折后总价是七十万四千元。您看……”
林清风没碰合同，他端起咖啡杯，吹了吹热气。
“折扣免了。”
他放下杯子，目光投向角落里脸色惨白的王娟。
“按原价。”
经理的动作停住了：“林先生，这……”
“原价多少？”林清风打断他。
“八……八十万。”经理只能报出数字。
“那就八十万。”
林清风拿过一旁的签字笔，笔尖在空中停住，他没看合同，反而问了王娟一个问题。
“这套房，你的销售提成，拿多少？”
王娟身体重重一颤，惊恐地抬头：“我……我……三个点，两万四……”
“两万四。”林清风重复了一遍。
他的笔尖在合同签名处上方悬着，看着王娟语气平静，说出的内容却让洽谈室里的气氛凝固了。
“房子，我全款买。”
“你这两万四千块的佣金，我不要了。”
“现在，用你自己的名义，把这钱捐给沪市儿童福利院。”
“转账，开电子回执单，发给我看。”
“办不到，这合同我不签。那套七百万的房子，我也没兴趣再看了。”
王娟的脸刷一下没了血色，一片惨白。
这比让她滚蛋，比当众扇她耳光，更让她无法承受！
这是在用她看得比命还重的钱，来反复践踏她的尊严！
“林先生……”王娟的声音里满是哀求的哭腔。
“去办。”
林清风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坚决，不留商量的余地。
经理站在一旁，冷汗直流，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他现在才明白，这位爷的火，根本就没消。
王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印。
她终究还是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因为慌乱，几次输错了解锁密码。
林清风这才收回视线，在合同上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将那张纯黑色的金属卡片，沿着光滑的桌面，推到了经理面前。
“刷卡，全款。”
……
半小时后，林清风牵着仍旧恍惚的苏小琳走出售楼大厅。
门口的迎宾看到他们，九十度鞠躬，声音响亮到整条街都能听见：
“欢迎下次光临！”
阳光正好，格外刺眼。
苏小琳低头看着手里那份还带着温度的购房合同和一串崭新的钥匙，一切都让她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她捏了捏林清风的手，仰头看他，轻声问：
“清风，那张卡……还有你刚才的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清风停下脚步，看着她担忧又好奇的眼睛，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措辞解释。
“嗡……嗡……”
他口袋里那部用了多年的诺基亚，固执地振动起来。
林清风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而在号码下方显示的归属地，让他瞳孔收缩。
沪市，西郊。
那是这座城市里，真正的老钱们扎堆隐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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