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所“竹之间”。
傍晚的光线斜穿过樟子纸门，将室内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天皇坐在主位，穿着晨礼服，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背挺得很直——那是几十年皇室礼仪训练出的、无可挑剔的姿态，却也像一尊精心维护的蜡像。
他对面，首相及四位核心大臣——总务、防卫、财务、以及国家公安委员长——呈扇形跪坐。所有人都穿着深色西装，表情肃穆如参加葬礼。
空气里有未散净的檀香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焦灼的气息，来自白天被“影噬”腐蚀的庭院石料。
“陛下。”首相微微躬身，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石头，“今日的事件，严重性已超出常规治安范畴。宫内厅的初步报告语焉不详，而‘神器显灵’的说法……”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天皇。那眼神不是臣子对君主的恭敬，而是官僚对“问题”的审视。
“……在现代化国家，容易引发不必要的迷信思潮，也可能被某些势力利用。”
财务大臣接话，语气更直白：“特别是，事件中有目击者称看到‘非自然现象’。舆论已经在猜测，是否有外部异能力势力介入国内安全。”
他用了“异能力势力”这个模糊的词，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所指——魔女，超自然存在，以及其他国家异能“外来者”。
国家公安委员长，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男人，缓缓补充：“更令人担忧的是，有线索暗示……皇室内部可能有人与这些势力接触。”
他没有说“谁”，没有说“如何接触”，但话语的阴影足够笼罩整个房间。
天皇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吐出几个字：“朕……不明白各位的意思。”
声音很轻，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气力不足的颤音。
防卫大臣杉村太郎向前倾身——他是佐藤健一郎的盟友，此刻代表的是更深层的权力意志。
“陛下，安全保障不能有丝毫含糊。我们建议，由公安调查厅与防卫省情报本部成立联合调查组，彻底清查皇宫内所有人员近期的接触史、通讯记录，并对三神器的保管状况进行……科学鉴定。”
“科学鉴定”四个字，他说得很重。
这意味着要将八咫镜、草薙剑、八尺琼勾玉从神龛中取出，置于实验室的仪器下。对皇室而言，这近乎亵渎。
天皇的脸色更白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指节发白。
“神器……乃皇祖皇宗相传之物，并非寻常物件。此举恐有不妥……”
“正因不是寻常物件，才需要厘清其‘性质’。”杉村毫不退让，“今天它驱散了怪物，但明天呢？它会不会被用来做别的事？陛下，现代国家不能将安全寄托于无法量化的‘传说’上。”
房间陷入僵持。夕阳又沉下去一分，阴影爬上墙壁，覆盖了墙上的菊纹金饰。
就在这时，侧面的纸门无声滑开。
皇太子德仁亲王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晨礼服，而是一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敞开一粒扣。步伐沉稳，脚步声在榻榻米上清晰可闻。他的脸与天皇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完全不同——那不是温顺的回避，而是冷静的、甚至带着一丝锐利的直视。
“抱歉，来迟了。”皇太子在父亲下首坐下，姿态放松却自带威严，“方才在接见宫内厅的修缮评估团队。东走廊的焦痕渗透很深，可能需要替换部分梁柱。”
他说话时，视线逐一扫过五位大臣，像在清点人数。
首相微微蹙眉：“殿下，我们在讨论更重要的事——”
“我听到了。”皇太子打断他，语气平和，但不容插话，“各位怀疑今日事件有内鬼，怀疑皇室与‘异能力势力’勾结，还打算把三神器送进实验室‘分析’。”
他每说一句，就有一位大臣的脸色难看一分。
“殿下，这是出于国家安全——”
“国家安全。”皇太子重复这个词，忽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平板电脑，点亮屏幕，转向众人，“那我们先谈谈，几位大臣所代表的‘国家’，目前安全状况如何？”
屏幕上是一张图表，标题清晰：“内阁支持率与国民对政府危机处理能力信任度”。
一条红线从三个月前开始陡峭下滑，在最近两周跌穿30%，旁边标注着最新的民调数据：28.7%。
“自从半年前‘蜜糖花园’邪教事件曝光，以及后续一系列所谓的‘超自然事件’频发，”皇太子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另一张图表，“国民对政府维护基本安全能力的信任度，已从62%暴跌至41%。而就在上周，关于‘警方高层与财阀勾结’的匿名爆料在网络上发酵后——”
他又调出一张图表，是社交媒体情感分析。代表“不信任”“愤怒”“恐惧”的红色区域占据了绝对优势。
“——民间情绪已接近临界点。”皇太子放下平板，抬眼，“首相，各位大臣，你们坐在这个房间里，质疑皇室是否‘被渗透’时，有没有想过，国民可能更想知道，政府是否已经失去了保护他们的能力？”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乌鸦的啼叫。
首相的脸色铁青：“殿下，民调有起伏是正常的。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具体的安全威胁——”
“具体的安全威胁，今天已经被八咫镜解决了。”皇太子再次打断，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钉子，“在自卫队特种部队束手无策的时候，在警方只能拉起封锁线的时候，是皇室拿出了传承千年的神器，保护了这座宫殿，也避免了全国直播一场国家颜面扫地的灾难。”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首相：
“而现在，解决问题的人，反而要接受‘调查’？要被怀疑‘勾结外部势力’？首相，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还是转移焦点的伎俩？”
防卫大臣杉村想要开口，皇太子抬手制止了他。
“杉村大臣，我知道你的立场。我也知道你和某些财阀，以及警界高层关系密切。”皇太子的话像手术刀，精准地划开表面，“但今天，在这里，我们只谈一件事：皇室履行了象征性的、也是实质性的责任，保护了国家的尊严。而政府，在过去半年里，面对一连串危机，表现如何？”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里的阴影浓重起来。侍从无声地进来，点亮了几盏古老的纸灯笼。昏黄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
天皇始终垂着眼，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但仔细看，他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开了半分。
首相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其他大臣也随之起身。
“殿下的话，我们会认真考虑。”首相的声音干涩，“但调查仍会进行，这是程序。不过……形式会更加尊重皇室。”
这是妥协，也是保留颜面的退却。
皇太子也站起身，微微颔首：“那就请各位务必‘尊重’。”
他亲自送五人到玄关。在最后一道门前，首相忽然停步，回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殿下，有些游戏，皇室已经几百年没玩过了。贸然下场，容易受伤。”
皇太子微笑，那笑容恰到好处，毫无破绽：
“首相，皇室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提醒所有人——有些规则，比政治游戏的规则更古老，也更持久。”
他微微鞠躬：“慢走。”
目送车队驶离宫门，消失在暮色中，皇太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秘书官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汇报：“警视总监凛二那边传来消息，现场残留物已被公安接管，但分析结果会被‘适当过滤’。另外，那位‘林’小姐，在事件后接到了多个势力的电话，她只接了凛二的。”
皇太子望向西边的天空。晚霞如火，烧透了半边天，但黑暗正从东边蔓延过来。
“周六的见面，”秘书官试探着问，“鉴于今天的局势，是否取消或推迟？”
皇太子沉默良久。
庭院里，白天被腐蚀的焦痕在暮色中像一道道黑色的伤疤。更远处，八咫镜被重新供奉回神龛，镜面在昏暗的室内，泛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
“不。”皇太子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照常进行。”
他转身，走向御所深处，背影在长廊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挺拔。
“我们沉默太久了。”
“是时候……让一些人想起来，菊花不仅有观赏价值。”
“它的根，扎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深。”
秘书官深深鞠躬，退入阴影中。
夜幕彻底降临。
皇宫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暗流已在御帘之下汹涌。
而在东京的无数个角落里，林关掉了电视，青岚抚摸着新生的恋人容颜，麻衣看着父亲日渐衰败的病容，凛二对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报告沉默。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棋盘，又一次被推动了。
而这次下棋的手，多了一双。
来自那座被认为早已失去爪牙的、古老的宫殿。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魔女工会：欠债的魔女打工救世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