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死死攥着岑晚的血手，指节泛白，像是要把她的脉搏嵌进自己的骨头里。他的呼吸忽然深了一次，喉头滚动，眼皮剧烈颤动，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狠狠撞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
不是缓缓苏醒的那种迟钝，而是猛地掀开眼皮，瞳孔收缩如针尖。那一瞬，他整个人像是被电流贯穿，脊背绷直，左肩断骨处撕裂出新的血口，可他没叫，只是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闷响，像野兽察觉到天敌时的低吼。
意识深处，那道盘踞多年的黑红血字轰然炸裂。
不是消失，是碎成无数光点，又迅速重组——金线勾勒出新的符文，浮在他视野中央，清晰得如同刻在空气里：【检测到纯正镇守者血脉，任务更新：守护钥匙持有者】。
“……不是任务。”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铁皮。
岑晚低头看他，发现自己的血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淌，可流到他掌心时，竟像被吸住了一样，渗进了皮肤。她指尖一颤，立刻想起幻象里谢国栋按在婴儿胸口的徽章，还有那句“命换命，血承血”。
这不是巧合。
她的血唤醒了什么，而他的身体……本就是为此准备的容器。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阴棺残骸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原本塌陷的棺盖边缘开始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掰开，一股浓稠的黑雾从缝隙里涌出，贴着石台蔓延，速度极快，眨眼就爬到了两人脚边。
谢停渊一把将她往身后拽，动作狠厉，几乎把她扯倒。他撑着石台想站起来，可左肩刚一用力，整条手臂就软了下去。他咬牙，用右手撑地，硬是把自己抬高半尺，挡在她前面。
黑雾在他们面前聚拢，越堆越高，渐渐凝成一张人脸的轮廓。灰白的眼眶、塌陷的鼻梁、嘴角向上扯开，露出一个不似活人的笑。
“谢家最后的血。”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带着湿漉漉的回响，“你以为系统是惩罚？它是筛选。选能痛的，选能熬的，选能在尸堆里爬出来还不疯的。”
谢停渊没动，只是盯着那张脸，眼神冷得像冰。
“它把你当刑具使，一次次逼你跳火坑、钻坟窟，就是为了淬出这身‘刃’。”黑雾继续说着，声音忽远忽近，“可你真以为，自己是在替它活着？”
岑晚猛地伸手，从风衣内袋抽出一枚银针，反手扎进谢停渊虎口。他肌肉一抽，但眼神瞬间清明。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精神力场被撕开一道口子，黑雾的脸扭曲了一下，笑声戛然而止。
“我不替谁活。”谢停渊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稳，“我只捏着自己的命。”
他说完，抬手扯下胸前那片残破的护身符，狠狠砸向黑雾。蓝火“腾”地燃起，火舌卷过黑雾边缘，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黑雾猛地后退半尺，人脸溃散，又迅速重组，笑声变得更尖：“你以为这是觉醒？这只是它换了个笼子！你永远逃不掉——你生来就是宿主，是祭品，是它养出来的刀！”
谢停渊没再说话。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岑晚。
她跪坐在石台边，左手按在他胸口，右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她的掌心还在流血，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石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点。她的眼神没躲，也没慌，就这么看着他，像是在等一句话。
他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活着就要把命捏在手里。
可现在，他不想再被人推着走了。
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背，指腹擦过她掌心的伤口，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凿进地面：“那就……守到底。”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意识里的金色符文不再闪烁警告，而是缓缓下沉，化作一道古老的纹路，从他手腕延伸出去，虚空中竟浮现出另一端——缠上岑晚的手腕，若隐若现，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又像一道契约。
系统界面安静下来。
【剩余守护时限：00:59:59】
倒计时开始了，可这一次，没有剧痛，没有压迫感，只有清晰的指令和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这任务本就该如此。
岑晚没问那纹路是什么，也没问时限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把手翻过来，十指扣住他的，用力握紧。
黑雾在墙角重新聚拢，人脸再次浮现，这次更清晰了些，甚至能看出眉骨的弧度和嘴角的褶皱。它盯着谢停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以为选择了守护，就能摆脱被操控的命运？可你忘了——血脉一旦觉醒，就再也回不去了。”
谢停渊冷笑了一声，没回头。
他靠着石台坐着，肩膀歪斜，血浸透了半边衣服，可脊背挺得笔直。他拉着岑晚的手，像是怕她走，又像是怕自己松手。
“我不回去。”他说，“我就在这儿。”
黑雾沉默了一瞬。
然后，它笑了，笑声越来越响，震得石台微微发颤。它的脸开始拉长，五官扭曲，逐渐脱离人形，变成一团旋转的漩涡，中心漆黑如渊。
“好啊。”它说，“那你就好好看看，你要护的人，到底值不值得你把命搭进去。”
漩涡骤然扩张，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心传来，石台边缘的碎石开始漂浮，空气被撕扯出细微的裂痕。谢停渊猛地将岑晚往怀里一拽，右手撑地，试图后退，可地面像被焊住了一样，动不了分毫。
岑晚抬头看他，发现他瞳孔边缘泛起淡淡的金光，那是逆命直觉在自主运转。他的手臂还在抖，可那只手，始终没松开她。
“别松手。”她说。
“没打算松。”他回。
黑雾的漩涡越转越快，中心开始浮现影像——一间昏暗的房间，墙上挂着老式挂钟，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册子。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站着，穿着白裙子，手里拿着笔，正在写什么。
谢停渊的呼吸顿了一下。
那是他母亲。
影像一闪而过，又换成另一个画面——岑晚站在档案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毫无表情。她撕掉一页纸，扔进碎纸机，机器嗡鸣着，纸屑纷飞。
“你们以为在对抗命运？”黑雾的声音从漩涡中传出，“可你们做的每一步，都在它的计划里。”
谢停渊猛地抬头，金光在瞳孔中炸开，右手猛然拍地，整个人借力向前扑去，将岑晚完全挡在身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是要把体内某种东西逼出来。
系统界面再度亮起，不再是冰冷的倒计时，而是浮现出一行新字：【契约确认，血脉绑定完成】。
他没看那行字。
他只知道，自己的手还在她手里，她的呼吸还在他背后，而眼前的黑雾，不管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说对了一件事。”他盯着漩涡中心，声音沙哑，“我不是它的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她的盾。”
黑雾的笑声戛然而止。
石台震动，裂缝中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纹路流向中央。岑晚感觉到谢停渊的手心开始发烫，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流动。她抬头，看见他耳后的暗纹正在缓慢褪色，而那道从手腕延伸出去的契约虚影，变得清晰了些。
墙角的黑雾缩成一团，不再凝聚人形，只是低低地起伏着，像在等待。
谢停渊靠回石台，喘了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指节。
“你还记得刚才说的话吗？”他问。
“哪句？”
“换我守住你。”
她没回答，只是把头靠在他没受伤的右肩上，闭了闭眼。
石台之外，阴棺残骸静静伏着，裂缝深处，一抹暗红缓缓流动，如同沉睡之物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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