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梦的“如梦坊”也没有停下脚步。
官供订单的圆满完成，如同一次最有力的广告，彻底打响了“如梦坊”的名号。
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坊内的几位绣娘，即便日夜赶工，也难以满足需求。
许如梦面临着所有成功手工业者都会遇到的瓶颈：产能不足。
扩张势在必行。
直接扩大作坊规模，招募更多绣娘，管理成本和风险都会急剧增加。
洛阳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锦云轩的吴启年，上次暗亏他绝不会甘心。
许如梦坐在灯下，看着桌面上堆积的订单，秀眉紧锁。
一个念头划过她的脑海，清晰得仿佛早就存在那里——为何不将刺绣的环节，分散出去？
她回想起承宇推行的“网格化”，将一个大区域划分成小块，责任到人，效率倍增。
她的绣品，是否也可以如此？
说干就干。
她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让可靠的小莲，悄悄去寻那些平日里接些零散活计补贴家用、手艺好却又因各种原因无法在外长时间工作的妇人。
许如梦开出的条件极具诱惑：
免费培训：由她亲自指导“如梦坊”独有的牡丹叠纱绣法等核心技巧。
稳定订单：通过考核后，即可领取“如梦坊”分发的原料和标准图样，在家制作。
按件计酬：工钱现结，绝不拖欠，且比她们自己接散活优厚得多。
严格保密： 需签订简单的保密文书，不得将技法外传。
消息在小范围内悄悄传开，立刻吸引了众多手艺精良却苦无稳定收入的妇人。
对于她们而言，既能在家挣钱，又能学到顶尖手艺，简直是天赐良机。
许如梦亲自面试筛选，选中的多是家境清白、为人老实、手艺底子好且口风紧的。
她开始了小范围的“加盟”培训。
她潜意识里那份属于方知许的组织管理能力悄然显现。
她制定了清晰的质量标准、验收流程和奖惩机制，将现代“家庭作坊”和“质量管理体系”的理念，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唐代的刺绣行业。
第一批“加盟绣娘”开始交付作品。
许如梦严格把关，合格的收货付钱，略有瑕疵的退回修改，屡次不合格的则委婉劝退。
模式跑通了！
“如梦坊”的产能悄然倍增。
外人看去，坊内依旧只是那几个人，仿佛产量暴增是因其效率惊人，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吴启年派来打探的人，看到每日有妇人进出，以为是寻常交货取料的零工，并未深想。
许如梦和承宇都未曾料到，这张以“加盟”名义织就的商业网络，悄然演变出另一个功能——信息网络。
这些加盟绣娘，遍布洛阳各坊。
她们在买菜、洗衣、闲聊时，本就是坊间信息的天然接收器。
她们定期要来“如梦坊”交活、领料，无形中就成了信息汇聚的节点。
起初，只是妇人间的家常闲话。
“哎，听说永嘉坊张屠户家昨夜进贼了，闹得挺凶。”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今早路过天津桥那头，看见守军好像又增加了呢，气氛怪紧张的。”
“西市王记绸缎庄最近好像来了批新货，神神秘秘的，都是从后门卸的，箱子沉得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如梦心思细腻，偶尔听到这些零碎信息，起初并未在意。
直到有一天，小莲在收活时，随口抱怨了一句：“东城桂花巷的刘大娘今日又来晚了，说是她们坊里来了几辆特豪华的马车，堵了路，看着不像本地人……”
“不像本地人的豪华马车？” 许如梦心中微微一动。
她想起承宇前些时日受伤回来，曾含糊地提过要小心“前隋余孽”。
她立刻留了心，却不动声色，只是温和地对小莲说：“下次若再听到各坊有什么稀奇事，或是见了什么生面孔，不妨多留个心眼，回来当趣事说与我听听。”
小莲似懂非懂地点头。
许如梦会有意无意地在绣娘们交活时，温和地与她们聊几句家常，引导性地问些各坊的新鲜事。
她待人宽和，工钱给得足，绣娘们都乐于与她说话。
越来越多的市井信息汇聚到许如梦这里：
哪个坊市来了可疑的生面孔？
哪家商铺最近举动异常？
官府有什么新的告示或动静？
甚至包括……一些关于天津桥守军换防规律的模糊描述。
许如梦将这些信息默默记下，晚上承宇回来时，便会与他提及。
“……今日听一位大姐说，天津桥西岸的守军，似乎每三日会在子时与丑时之交有一次较大的换防，动静比平时稍大些。”
“……南市那家‘王记绸缎庄’，最近夜里常有马车活动，卸的货似乎不是绸缎。”
开始，承宇并未太在意，只当是市井闲谈。
几次之后，他猛地意识到，这些零碎的信息经过交叉比对，竟能拼凑出一些极有价值的情报！
他震惊地看向许如梦。
许如梦却只是恬淡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绣着一方帕子，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只是觉得，多知道些市井之事，或许对你的‘网格化’治理有所助益。”
承宇心中巨震，瞬间明白了许如梦在不声不响，搭建起了一个宝贵的市井百态初级情报网！
商业的信息流动，更加隐蔽，更加自然，覆盖范围更广！
商业，是敛财之道，更是织网之机！
承宇看着灯下娴静温婉的许如梦，心中翻起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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