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观在金陵城西,背靠栖霞山余脉,门前一条青石路,两旁古柏森森。
观不大,仅三进殿宇,灰墙黑瓦,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今夜是十五,本该有法事,但观门紧闭,门前连盏灯笼都没挂,静得诡异。
孤狼扮作中年香客,贴了假须,戴了方巾,背着个香袋,走在青石路上。
手中寻脉盘的指针颤动得厉害,几乎要跳出盘面——阴脉节点确实在此。
他走到观门前,叩响铜环。
良久,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个小道童的脸,约莫十三四岁,睡眼惺忪:
“施主,今夜法事取消,请回吧。”
“贫道远道而来,只为上一炷香。”孤狼从香袋中取出几钱碎银,塞到道童手中,“行个方便。”
道童掂了掂银子,犹豫片刻,打开门:“只准到前殿,上完香就走。”
“多谢。”
进得观门,是个小院,正中一个大香炉,炉中香灰冷透,显然今夜无人上香。
前殿供着三清像,烛火摇曳,将神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平添几分阴森。
孤狼上前敬香,目光却扫视殿内。
殿不大,陈设简单,除了神像、供桌、蒲团,别无他物。
但寻脉盘的指针却指向殿后——阴脉节点在后院。
上完香,他佯装离开,却趁小道童转身关门时,身形一闪,隐入殿侧阴影中。
小道童毫无察觉,打着哈欠回房去了。
待脚步声远去,孤狼悄然后殿摸去。
穿过一个月洞门,来到第二进院子。
这里比前院更静,连虫鸣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院中一口古井,井边石栏上刻着八卦图案。
寻脉盘的指针直指古井。
孤狼走到井边,俯身下望。井很深,黑黝黝不见底,但井壁有微光闪烁——是镶嵌的夜明珠。
井壁有凿出的踏脚处,显然是供人上下用的。
他正要下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施主,此井不通往生,只通黄泉。”
孤狼霍然转身。
一个老道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下,灰袍麻鞋,白发挽髻,手持拂尘,面容清癯,眼神却深邃如古井。正是观主玄真。
“道长。”孤狼拱手。
“贫道等施主多时了。”玄真缓缓走近,“从施主踏入观门那一刻起,贫道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道长知道我要来?”
“凌绝尘的儿子,身怀地煞之精,又得了衍象盘碎片,怎会不来这阴脉节点?”
玄真在井边石凳上坐下,示意孤狼也坐,“坐吧,夜还长,我们聊聊。”
孤狼不动:“道长是玄机阁的人?”
“曾经是。”玄真拂尘轻扫,“三十年前,贫道是玄机阁地部执事,专司堪舆地脉。后来看破红尘,出家于此。”
“那观中……”
“观中只有贫道与两个道童,再无他人。”玄真看着孤狼,“玄机阁的人想进来,但进不来。因为这口井,只有凌家人能下。”
孤狼皱眉:“为何?”
“因为井下的阴脉之力,与地煞之精相冲。常人靠近,轻则经脉尽毁,重则爆体而亡。”
“唯有身怀地煞之精者,以阳脉之力护体,方可平安入内。”
玄真顿了顿,“这也是凌绝尘当年将阴脉节点设在此处的原因——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我父亲来过这里?”
“来过。”玄真望向井中,“二十年前,他带着你母亲苏云袖来过。”
“那时你尚在襁褓,你母亲将你托在怀中,三人一同下井。”
“他们在井下待了三天三夜,出来时,你母亲面色苍白,但你父亲却神色振奋。”
孤狼心中震动:“他们在井下做了什么?”
“调和阴阳。”玄真缓缓道,“你母亲身怀六甲时,地煞之精已在你体内生成,但太过暴戾,恐伤胎体。”
“你父亲带她来此,借阴脉之力调和,才保你平安降生。那之后,你母亲便在此井边种下这丛竹子——”
他指向井旁一丛湘妃竹,竹身斑斑点点,如泪痕。
“她说,竹性阴柔,可镇阳煞。待你长大后若来此,见到此竹,便知父母苦心。”
孤狼走到竹丛前,伸手抚摸竹身。
竹身冰凉,触之却有种奇异的亲切感,仿佛血脉相连。
“我母亲……后来可曾再来?”
玄真沉默良久,才道:“凌家出事前一个月,你母亲独自来过。”
“她那时已很虚弱,但眼神坚定。她在井下待了一夜,上来后交给贫道一物,说若他日你找来,便转交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锦囊已褪色,但绣工精致,上面绣着一朵云纹——与孤狼怀中玉佩的纹路一样。
孤狼接过锦囊,打开,里面是一枚玉扣,通体洁白,温润如水。
玉扣中空,内壁刻着极细的字迹,需对着光才能看清:
“阴阳合,地脉开。门在金陵城下,水为引,血为钥。儿若至,先取栖霞龙泉,洗煞净体,方可入城。”
“栖霞龙泉……”孤狼喃喃。
“栖霞山深处有一眼温泉,泉水中和了地脉阴气,可洗涤地煞之精的暴戾。”
玄真道,“你母亲当年便是在那里洗去你体内多余煞气,才让你平安长大。”
“可我体内仍有地煞之精。”
“那是本源,洗不去,也不必洗。”玄真起身,“你需要的是掌控,不是消除。”
“去栖霞山吧,找到龙泉,洗净杂煞,再回金陵城。那时,你才有资格寻找地脉之门。”
孤狼收好玉扣,看向古井:“我想下去看看。”
“可以,但不可久留。”玄真让开路,“阴脉之力虽不伤你,但久浸其中,易使性情阴郁。一刻钟为限。”
孤狼点头,纵身跃入井中。
井壁的踏脚处很密,他下落很快。
约莫下了十丈,脚触实地。这里是个天然溶洞改造的石室,不大,仅三丈见方。
室中无灯,但四壁嵌满夜明珠,照得满室幽蓝。
石室中央有个白玉台,台上刻着阴阳鱼图案。
阴鱼眼中嵌着一颗黑色珠子,暗光流转;阳鱼眼中则是空的,显然原本该有另一颗珠子。
玉台旁有张石床,床上铺着早已朽烂的被褥,但床沿却光洁如新,仿佛常有人坐。
孤狼走到玉台前,能清晰感觉到两股力量:
一股从黑色珠子中散发,阴寒刺骨;另一股从脚下大地传来,灼热暴戾——那是地煞之精的共鸣。
他盘膝坐在玉台上,尝试运转地脉导引术。
这一次,阴脉之力从黑色珠子中涌出,顺着手臂经脉流入体内,与丹田中的地煞之精相遇。
没有冲突,没有排斥,反而像久别重逢的故人,自然而然地交融在一起。
阴脉之力如清泉,洗涤着地煞之精的燥热;地煞之精如暖阳,温暖着阴脉之力的冰寒。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衡感充斥全身。
孤狼闭目内视,发现丹田中的暗红色气团,此刻外层包裹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像星辰环绕日月。
两股力量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才是真正的《地脉导引术》——阴阳调和,天地共鸣。
一刻钟很快过去。
孤狼收功起身,感觉神清气爽,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肩腿伤口处酥酥麻麻,竟在快速愈合。
他最后看了眼石室,转身攀上井壁。
出井时,玄真仍在井边等候。
“如何?”
“受益匪浅。”孤狼抱拳,“多谢道长。”
“不必谢。”玄真拂尘一摆,“你母亲于贫道有恩,今日之举,不过还情。”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但你须尽快离开。玄机阁虽进不来观中,却在观外布有眼线。你入观已久,他们可能已察觉。”
话音刚落,观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正向观门逼近。
“来得真快。”玄真冷笑,“走后门,穿竹林,可直通山道。”
“道长你……”
“贫道自有脱身之法。”玄真推了他一把,“快走!”
孤狼不再犹豫,向后院奔去。
穿过一片竹林,果然有扇小门。
他拉开门闩,闪身而出,门外是陡峭山道,直通栖霞山深处。
回头望去,玄妙观中已亮起火光,隐隐有打斗声传来。
孤狼咬牙,转身没入山林。
山道崎岖,但他步履如飞。怀中的寻脉盘指针转动,指向东北方——那里,该是栖霞龙泉所在。
月已西斜。
漫长的夜,还未结束。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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