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五年,七月初七。永京城。
盛夏的烈日灼烤着大地,却无法比拟此刻帝都内外那几乎要沸腾的热情。自昨日驿马流星般传入突厥汗庭覆灭、阿史那咄苾西逃的捷报起,整座永京城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商铺酒肆通宵营业,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皆在传颂着北疆的赫赫武功,尤其是那位率领王师、犁庭扫穴的齐王殿下,以及那位据说以巧思妙技铸就神兵、稳固后勤的靖海侯。
今日,是王师凯旋、献俘阙下的日子。
自永定门外十里长亭起,直至皇城承天门前,御道两侧早已被翘首以盼的百姓和维持秩序的京营兵马围得水泄不通。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空气中弥漫着香烛、酒气和热烈的喧嚣。
午时初刻,远方的官道上,传来了低沉雄浑的号角与战鼓声。先是地平线上出现招展的旌旗,紧接着,便看到一队队盔明甲亮、步伐铿锵的得胜之师,押解着垂头丧气的突厥贵族俘虏和满载战利品的车队,沐浴着盛夏炽热的阳光和无数道灼热的目光,缓缓行来。
走在最前列的,是一队百人玄甲骑兵,人如虎,马如龙,正是齐王亲卫“玄甲卫”。他们之后,八名彪形大汉抬着一乘巨大的步辇,辇上并非齐王本人,而是此战最具象征意义的战利品——突厥可汗阿史那咄苾的金顶王帐残骸、断裂的王旗、以及那枚代表着草原最高权力的狼头金印!
再之后,才是此次凯旋的真正核心。
齐王李景睿并未乘坐车驾,而是身着明光铠,外罩亲王蟒袍,胯下一匹神骏异常的雪白战马,按辔徐行。他并未戴盔,面容被塞北的风霜打磨得愈发棱角分明,目光锐利如电,顾盼间自有股睥睨天下的威严与历经血火淬炼的沉毅。所过之处,百姓无不屏息,继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与“千岁”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云霄。
与齐王并辔而行的,是一身绯色官袍、外罩轻甲的靖海侯云湛。他看起来比齐王清瘦许多,面容也带着明显的疲惫,但身姿挺拔,眼神沉静,自有一种历经磨难后的从容气度。他并不习惯如此万众瞩目的场合,但此刻,也必须坦然接受这应得的荣耀。人群中亦有不少人高呼“靖海侯”之名,尤其是在看到队伍中那些格外精悍、兵器在阳光下隐现星芒的“星纹铁骑”方阵时,欢呼声更烈——谁都知道了,正是这位侯爷督造的神兵利器,在北疆战场上大放异彩,助王师横扫强敌。
长长的凯旋队伍穿过欢呼的人群,缓缓进入永定门,走过棋盘街,最终抵达承天门外那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上,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肃立两旁,礼乐庄严。
御座设在承天门城楼之上。皇帝李昀今日身着最隆重的十二章衮服,端坐龙椅,冠冕垂旒之后的目光,深邃难明,静静注视着下方那支越来越近的凯旋之师,注视着马背上那个光芒万丈、几乎要灼伤所有人眼睛的儿子。
终于,队伍在广场中央停下。李景睿与云湛翻身下马,率领主要将领及高级俘虏,踏着猩红的地毯,步上通往城楼的丹陛。
“儿臣李景睿,奉旨北伐,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今已荡平突厥,擒其伪汗以下贵族三百余口,获其金印王旗,献于阙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景睿在御阶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响彻广场。
“臣云湛,奉旨协理北伐后勤,督造军械,幸不辱命。今随齐王殿下凯旋,吾皇万岁!”云湛亦紧随其后,恭敬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数万将士齐声山呼,声震九霄。
城楼之上,皇帝缓缓起身,向前几步,凭栏下望。他的目光在英气勃发的齐王身上停留片刻,又掠过沉稳的云湛,扫过下方甲胄鲜明、杀气未消的得胜之师,以及那些象征着草原霸权的战利品。良久,他抬起手,声音通过扩音的铜器,清晰地传遍广场:
“平身。”
“北伐之功,光耀史册。齐王景睿,统帅有方,勇毅果决,扬我国威于塞北,功在社稷。靖海侯云湛,夙夜在公,匠造精良,保障得力,功不可没。其余将士,皆有封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属于胜利者的威严与慷慨,“今日凯旋,普天同庆!赐宴太极殿,犒赏三军!”
“谢陛下隆恩!”万岁之声再次响彻云霄。
盛大的凯旋仪式与献俘礼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当夜,太极殿内灯火通明,笙歌鼎沸,盛大的庆功宴席拉开帷幕。齐王李景睿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中心,文武百官争相敬酒道贺,谀词如潮。他从容应对,谈笑风生,但目光偶尔扫过御座之侧那空悬的太子席位时,眼底会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云湛同样被无数人包围,许多以往对他这个“匠作侯爷”不甚在意的文官武将,此刻都换上了最热情的笑脸。他低调谦和,却也不卑不亢,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这些热情有多少是冲着他此刻的功劳和与齐王的密切关系。
太子李景隆称病未曾出席。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最后的遮羞布。北伐期间太子一党的种种掣肘,尤其是涉及“通敌”嫌疑的传言(虽未公开,但早已在高层悄然流传),随着齐王携不世之功归来,已让太子及其党羽的声望跌至谷底,势力更是土崩瓦解。数位原本与太子过从甚密的官员,在今日宴席上要么告病,要么远远避开核心圈子,更有甚者,已开始悄悄向齐王这边递送投名状。
储位之争,似乎随着这场决定性的北伐胜利,已毫无悬念。齐王的声望如日中天,军功盖世,又得能臣(如云湛)辅佐,人心所向。而太子,除了一个日渐摇摇欲坠的名分,几乎已一无所有。
宴会至半,皇帝略显疲态,提前离席。齐王自然成为实际上的主角。他端起金杯,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此番北伐,非本王一人之功,亦非前线将士独力可成。后方稳固,粮秣无缺,军械精良,乃取胜之基!在此,本王当敬靖海侯,及所有为北伐辛劳之臣工一杯!”
说罢,他举杯向云湛示意,一饮而尽。满殿目光再次聚焦于云湛身上。
云湛连忙起身还礼:“殿下过誉,此皆陛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臣等不过尽本分而已。”
然而,谁都知道,这杯酒的意义非同一般。这是齐王在公开场合,对云湛功劳的最大肯定,也是将其纳入自己最核心圈子的明确信号。
宴会持续到深夜方散。当云湛带着微醺和一身疲惫回到靖海侯府时,管家递上了一封没有署名的拜帖,约他明日午时于城西一处僻静茶楼相见。
云湛展开拜帖,里面只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他目光微凝,这是他与某位在太子势力中潜伏极深、却暗中向他传递过关键情报的“影子”约定的暗号。
胜利的欢宴之下,暗流仍在涌动。太子的沉寂,或许并非认输。而齐王的如日中天,也必将引来新的关注与猜忌,尤其是来自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不世之功已然铸就,但围绕这功勋的赏赐、分配、以及引发的权力格局剧变,才刚刚开始。云湛知道,自己虽不愿,却已被牢牢绑在了齐王这艘正乘风破浪、却也暗礁潜伏的巨舰之上。前路是更显赫的荣光,还是更凶险的波涛,无人能预知。
他收起拜帖,望向窗外永京城不眠的灯火。凯旋的喧嚣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但心底,却已是一片沉静的警惕。真正的较量,或许在战争结束后,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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