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妮死后,刘猛子彻底变了个人。早先虽说爱喝酒,但多少还惦记着家里那几亩地。如今倒好,天天跟着李狗蛋蹲在墙根晒太阳,俩老爷们儿叼着旱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当别人都在忙的时候,他们两人躺在山上的树下睡大觉,有时候看到累的邻居,会卷起一个柿树叶吹个小调。地里的庄稼早荒得分不清楚庄稼和野草。村里和他们搭界的地 也会被风刮进草种子,勤快的邻居只能把靠近他们的地也除草。翠花哭着求他去犁犁地,挣钱上学,他却抄起酒葫芦砸向门框:读啥书?女娃子早晚要嫁人!铁蛋才八岁,眼瞅着该上学的年纪,也不学习逃学。
村里渐渐有了闲话,说刘家那俩孩子快成流浪汉了。一到饭点,就往邻居家门口跑,邻居看孩子可怜,都会给点吃的。可刘猛子充耳不闻,天一擦黑就拽着李狗蛋往村外钻。起初还只是偷摸掰几穗玉米、摘俩冬瓜,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半夜去别人家地理偷粮食和菜 有回被逮了个正着,被同村的人骂了顿,刘猛子边跑边笑:这有啥丢人!偷也需要体力,也是劳动。
自从陈寡妇被李狗蛋骂走后陈寡妇再也没有来过。三妮刚烧完周年,刘猛子开始三天两头往邻村陈寡妇家跑。那寡妇生得丰腴,一笑俩酒窝,一个人拉扯娃。刘猛子第一次去时拎了半兜子偷来的桃子,陈寡妇竟笑着接了,还给他擀了碗热汤面。打那以后,他身上但凡有点油水——哪怕是从铁蛋和翠花嘴里抠出来的半块饼子——都往寡妇家送。有回李狗蛋撞见他给寡妇挑水,酸溜溜地说:你倒是把力气使对了地方。刘猛子抹着汗笑:人家不嫌弃咱穷,咋着也得卖把子力气。
家里的光景愈发败落。翠花饿得面黄肌瘦,半夜偷偷去地里刨野菜,却撞见爹和李狗蛋正往麻袋里装王婶家的白菜。她想喊,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这个家早没了说理的地儿。铁蛋跟着学坏,有回偷了小卖部的糖块,被刘猛子撞见后不但没骂,反而拍着儿子肩膀笑:小子,有老子当年的胆气!
深秋的夜里,铁蛋和翠花找不到爹,李狗蛋把家里本来就不多的面做了个油饼,两个孩子狼吞虎咽。九点多了,两个孩子困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李狗蛋悄悄给孩子披上衣服,带上门,来到邻村的陈寡妇家门口,想看看刘猛子在吗?屋子里没有灯,正要折回去,忽然听到了陈寡妇家传来异样的声音,李狗蛋悄悄地靠近窗户,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就是刘猛子让他听和自己媳妇三妮的声音。这是李狗蛋第二次听这种声音。忽然,奇怪的声音停止,就听到陈寡妇的声音,你个懒货,这回你满意了吧。只听见刘猛子有气无力地嘿嘿傻笑。“刘猛子,你说是我好还是你死去的三妮好。”刘猛子说:“都好。”只听见陈寡妇说,“都好你抓紧找你的三妮去。”刘猛子不说话,陈寡妇骂道:“你以后不要来了,最好别找我了。”缓过气来的刘猛子说:“当然你好,胸大,细皮嫩肉的……”陈寡妇笑了。刘猛子问:“我村的狗蛋叔吃上你了吗?”“我呸,老娘就是那么容易让别人吃的。你看他那三两风都能把他刮跑,能有多大本事?”李狗蛋一听急了,拿起一块石头扔进院子跑了。一边跑一边骂。夜深了,刘猛子从陈寡妇家回来,路过三妮的坟头时被石头绊了下摔了个跟头。他借着月光瞅见坟头那截褪色的红头绳,忽然想起下葬那天翠花的眼神,像把刀似的剜他的心。可很快涌上来,他晃悠悠站起来,对着坟头说:三妮,你活着时管我,死了还盯着我?老子偏要活个痛快!
远处传来铁蛋和翠花的呼喊,狗蛋把他们姐弟两送回家。冬雪落满荒坡时,陈寡妇家的烟囱突然多了炊烟。刘猛子把铁蛋塞给翠花,自己卷了铺盖住进寡妇家,美其名曰搭伙过日子。那俩孩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翠花只好揣着破瓦罐去邻村挖荸荠,脚底板冻出层层血泡,铁蛋却蹲在村口啃冻硬的菜帮子,见人就说:我爹在寡妇家吃白面馍呢。
李狗蛋看见两个孩子可怜,想起刘猛子和三妮对自己的好,竟打起了歪主意。一日深夜,他摸进邻村王大娘家的鸡圈,刚揪住只芦花鸡,就被院子里的狗咬住裤腿。全村人举着火把围追,他慌不择路摔进三妮殒命的泥塘——如今早结了冰,却还留着当年那截草茎。人们把他拖上来时,他冻得嘴唇发紫,手里死死攥着块带血的鸡毛,模样像极了三妮咽气那天的惨状。
刘猛子在陈寡妇家听说这事,竟拍着大腿笑:狗蛋叔那怂货,连偷鸡都没本事!寡妇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斜睨他:你倒是有本事,咋不把你家那俩拖油瓶扔了?这话戳中痛处,刘猛子抄起酒碗砸向墙面,却瞥见窗台上摆着寡妇亡夫的遗照。
李狗蛋看着两个没有人问的孩子,于是白天的时候就会跑到村里的河里捞点小虾,自己吃点,给孩子吃点。冬天的农村冷的厉害。雪后的山更冷。接近年关的日子,李狗蛋稍微好受些。因为他的两个妹妹会给他送节礼当地农村都有这一风俗。他的妹妹知道哥哥的情况,也就是给打点面,送点烙的煎饼,然后送些白菜萝卜地瓜之类冬天的菜。白天,李狗蛋有时会把翠花和铁蛋叫到家里一起吃。翠花和狗蛋有种感觉妈妈在的时候生活。翠花有十多岁了,有时候也会帮着弟弟和狗蛋爷爷缝缝补补。李狗蛋会教育两个孩子不要去拿别人的东西。不要学习自己。如果再拿别人的东西,自己也不问他们姐弟两。
雪后的山村,大家大都蜗居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家的房子小,李狗蛋就会把家里的东西送给姐弟两。自己少吃一顿没有什么。这一天,李狗蛋简单吃了点地瓜上山去转悠,看到绿油油的麦地,他感觉不到麦子的长势喜人。因为从小就不干。在临近山林的一块麦地里,看到雪地里黄乎乎一个东西,李狗蛋用袖子抹了抹流出来的鼻涕,踩着咯吱吱的冻雪,踩着麦苗岗,走了过去,狗蛋惊呆了,兔子,野兔子。他拾起兔子,抖抖雪。凹山村四面环山,冬天有受伤的兔子找不到吃的冻死的现象。但是,李狗蛋从来没有遇到过。因为他没有出来过。
狗蛋笑了。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幸福和快乐。这个兔子有三四斤重,配上妹妹给的萝卜,美味,绝对美味。够自己吃上一阵子得了。不行,不能自己吃。想到了刘猛子。他把兔子放到门后头,然后快步跑向邻村陈寡妇家 。 陈寡妇家的大门没关,他走进院子,走到屋门前刚要喊,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我听说你村狗蛋时常照顾你孩子,一会,我烙点饼你送过去。”陈寡妇说。“不用了,孩子大了,该自力更生了。别他娘的废话,快点。”刘猛子的声音。
“刘猛子,你他娘的不仅仅是驴,而且是头野驴。”
只听见刘猛子嘿嘿的傻笑。“刘猛子,过完年咱们出去打工吧。在家里种地种不出元宝来。我们出去没有人认识咱。想咋折腾就咋折腾。折腾好了,说不定给你生个娃。”陈寡妇说。
“不要了,你自己有闺女。我也有两个拖油瓶。还是这样好。出去打工,过完年再说。”然后又是吱吱嘎嘎的木床声音。
李狗蛋听了这话,转过身退出了院子,踩着积雪回到了家,把兔子拾掇好,这难不倒他,从小看村里人杀猪宰羊弄鸡的。家里好久没有肉香了,他把兔子肉分成多份,留出今天吃的,其他用盐腌上。然后跑到院子的地窖子拿出几个萝卜。开始中午和晚上的饭。冬天的农村一般都吃两顿。他把兔子皮晾好,在集镇上还能卖个好价钱。
一切饭菜的前期准备工作好,他把翠花和铁蛋叫到家里,姐弟两看到兔子肉都很高兴,翠花烧锅,弟弟蹲在地上看兔子皮。姐弟俩自从被狗蛋经常教育后,姐弟俩不再拿别人的东西,偶尔还会帮助别人。村里的进门都感觉好,教育姐弟俩不要和狗蛋在一起,别学坏了。姐弟俩应着,但是,姐弟俩知道,只有狗蛋爷爷疼他们
“狗蛋爷爷,今天有肉,你不喝点,我给你再做个花生米。”翠花说。
狗蛋想起了三妮,想起了刘猛子,说,不喝就是不喝了。酒会误事。然后有一种落寞的眼神,是伤感,是回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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