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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捷诚电子的谈判进入了拉锯战。小李按照林烨的指示，在价格和首批订单数量上表现出灵活性，但在“独家供货协议”这一核心条款上寸步不让。几轮沟通下来，陈明辉那边的态度也开始发生微妙变化，从最初的志在必得，到后来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焦躁。
“林总，陈明辉今天又打电话来，还是绕不开独家协议。他说如果他们无法获得稳定的长期订单预期，就很难在成本和产能上做最优规划，给我们的价格优势也难以维持。”小李向林烨汇报最新进展，脸上带着疲惫。
林烨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华声电子刚刚起步，就像一艘驶入深海的舢板，经不起任何风浪。将命脉系于他人之手，无异于将船舵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同行者。
“他这是在施压，想用成本和产能逼我们就范。”林烨转过身，眼神冷静，“告诉他，我们理解他们的顾虑。我们可以承诺一个具有吸引力的、逐年递增的年度采购量，并支付一定比例的预付款，以表示我们的诚意和实力。但协议期限必须是三年，三年后双方根据市场情况再议。这是我们的底线。”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你可以‘无意间’透露，我们也在接触一些日本的机芯供应商，虽然成本略高，但技术更成熟，供货也更稳定。”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必要的威慑。在商场上，适当的展示肌肉和备选方案，能有效削弱对方的优势心理。
“我明白了，林总。”小李眼睛一亮，立刻领会了林烨的意图。
商业谈判如同对弈，既要比拼实力，也要考验心智。林烨深知，此刻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犹豫和软弱。
然而，当他驱车赶往医院时，脸上的坚毅便化为了难以掩饰的忧虑。父亲的状况时好时坏，认知障碍的康复过程比预想的更为曲折。
病房里，母亲李素珍正拿着家里的老相册，一页一页地指给父亲看。
“建国，你看，这是咱们刚结婚时在公园拍的……这张是小烨满月，你抱着他，笑得多开心……”
林建国浑浊的目光落在泛黄的照片上，时而闪过一丝微光，时而依旧茫然。他偶尔会抬起颤抖的手，试图去触摸照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无法组成连贯的词语。
看到林烨进来，李素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烨来了。刚才我跟你说爸看照片，他好像有点反应，盯着你们爷俩的合影看了好久。”
林烨心中一酸，走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相册。他翻到一页，上面是他小学时，父亲手把手教他组装矿石收音机的照片。那时的父亲，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技术和未来的热情。
“爸，”林烨指着照片，声音轻柔而坚定，“您看，这是我小时候，您教我装收音机。您告诉我，电流通过线圈会产生磁场，声音就是通过电波传过来的。您还记得吗？您是我在电子方面的第一个老师。”
林建国的目光聚焦在照片上，又缓缓移到林烨脸上。那双曾经睿智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孩童般的困惑，但似乎在努力搜寻着遥远的记忆碎片。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一个极其模糊的音节：“……电……”
虽然只是一个字，却让林烨和李素珍瞬间屏住了呼吸，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对！电！电子！”林烨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爸，您想起来了对不对？”
林建国没有再说出第二个字，但他看向林烨的眼神，似乎少了一丝抗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联系。
这个小小的进步，如同阴霾中的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林烨疲惫的心。他意识到，也许康复的钥匙，就藏在那些沉淀在岁月深处、承载着深厚情感的记忆里，尤其是父亲为之倾注了半生心血的技术领域。
这个想法，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悄然发芽。
就在这时，他的大哥大响了起来。是周师傅打来的，语气带着不同寻常的兴奋。
“林总！有个情况！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在上海无线电技术研究所的那个老同学，赵工吗？”
“记得，怎么了？”林烨走到病房外接听。
“他今天主动联系我，问起我们随身听项目的情况。他说他们研究所最近在进行一些方向调整，部分非核心的预研项目可能会寻找外部合作机会，甚至技术转让！”周师傅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他私下跟我说，他们所里之前有一个关于‘微型高精度磁带机芯驱动结构’的预研课题，虽然还没完全达到产业化标准，但理论基础和部分原型测试结果非常不错！因为经费和重点方向问题，这个项目可能要暂停了……”
林烨的心猛地一跳！
上海无线电技术研究所！这是国内在电子技术领域顶尖的研究机构之一！如果他们真的有相关的技术积累……
“周师傅，消息可靠吗？这个赵工，他能接触到核心资料吗？”
“绝对可靠！老赵为人正派，技术上也很有追求。他现在就是这个预研课题组的副组长！他个人觉得这个项目半途而废很可惜，听说我们在搞这个，才特意来问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接触一下。”
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如果说捷诚电子代表的是成熟的、可立即使用的海外技术，那么上海无线电技术研究所代表的，则是国内潜在的、具有自主可能性的技术火种！前者便捷但受制于人，后者艰难却可能掌握命运。
“周师傅，立刻安排！我想尽快和赵工见面，越低调越好。”林烨当机立断，“不要透露给捷诚那边任何风声。”
“明白！我马上联系！”
挂断电话，林烨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的郁结似乎被冲开了一道缝隙。
事业的博弈，出现了新的变数。而父亲的康复，似乎也找到了一个情感与记忆的切入点。
他回到病房，看着眼神依旧茫然却不再那么抗拒的父亲，又想到那个来自研究所的意外消息。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形：也许，解决技术困境的钥匙，和打开父亲认知迷宫的钥匙，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关联。
他需要更缜密的思考，更果断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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