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灼目的红光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闪电,带着湮灭一切又重塑一切的磅礴力量,悍然撕裂了永恒的黑暗与冰冷的死寂。沈青梧的意识被这强光从无尽的深渊中狠狠拽出,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冲破水面,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剧烈得几乎让纤细的脖颈不堪重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作响,像是要挣脱骨肉的束缚,跃出喉口。剧烈的喘息让她喉头发紧,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她下意识地,用冰凉颤抖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及的,是温热、光滑而平整的肌肤,没有任何皮肉翻卷的伤口,没有黏腻喷涌的鲜血,只有因恐惧和急促呼吸而剧烈搏动着的颈脉。
没有割裂的剧痛,没有生命随着血液流逝的冰冷,更没有萧彻那双映着她濒死惨状、冰冷残忍如同毒蛇般的眼神。
一切都消失了。
她茫然四顾,瞳孔因不适应光线而微微收缩,更因眼前的景象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颤。
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纱帐,带着晨露般的清新,静静垂落在雕花拔步床四周。身下是触手柔软丝滑的苏绣锦被,上面精致的木兰缠枝图案栩栩如生,散发着淡淡的、她惯用的安神木兰清香。床边的小几上,那盏她及笄时父亲所赠的白玉浮雕山水屏风,在透过纱帐的朦胧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帐一幔,都无比熟悉。
这里是她的房间。在沈府,在她还未出阁时的闺阁,听雪苑。
“姑娘!您可算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真切的担忧与后怕。
沈青梧僵硬地,如同牵线木偶般,一点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贴身丫鬟春桃那张尚带稚气的圆脸。春桃正端着一个赤金镶边的鎏金托盘站在床边,托盘上放着一盏冒着袅袅热气的甜白瓷缠枝莲纹盖盅。她看着沈青梧,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吓坏了。
“春桃……”沈青梧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带着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磨过粗粝的砂纸,“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她问出这句话,心脏几乎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那个早已刻入灵魂骨髓的、代表着绝望的年份。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春桃急忙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上前一步扶住她微微发颤的肩膀,声音带着安抚,“今日是庚辰年三月初七啊!前厅正热闹着呢,靖北王府的聘雁到了,是世子爷亲自带人送来的,那对大雁精神极了!世子爷还带了好多珍贵的贺礼,说是借着送聘,特意来给老爷贺寿的,老爷高兴得很……”
庚辰年三月初七!
沈青梧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与彻骨冰寒的战栗,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三年前!她竟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议亲才刚刚开始,靖北王府初次正式下聘,所有悲剧都还未曾真正拉开序幕,一切都尚有机会挽回的这一天!
就在这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激荡,几乎难以自持之际,左手腕间突然传来一阵清晰无比的滚烫感,那温度灼人,甚至带着微微的刺痛。她下意识地低头,视线落在腕间——那枚自她重生醒来便莫名出现的血玉镯,正紧紧贴着她白皙的皮肤,原本温润的玉质此刻竟隐隐透出红光,镯身内那缕原本如同死物般静止的、殷红如血的丝絮,此刻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在通透的玉质中缓缓地、妖异地游动起来,仿佛一条苏醒的赤蛇。
与此同时,无数混乱而痛苦的记忆碎片,不再仅仅是模糊的梦境,而是带着无比清晰的细节和刻骨的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撞着她的脑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三日后,萧彻会再次登门,带着他那张伪善的面具,以“情深意切”、“迫不及待”的姿态,在父亲面前惺惺作态,恳求早日定下婚期,将她牢牢绑上他那辆通往权力巅峰,却也通往万丈深渊的战车。
——半年后,沈家军,她父兄麾下那支忠心耿耿的百战雄师,会被一纸精心策划的调令,派往北疆最险恶的绝地,近乎全军覆没,用无数沈家儿郎的鲜血和白骨,铺就成了萧彻扶持三皇子夺嫡路上最稳固、也最血腥的踏脚石!
——而此刻,就在她还在为这虚伪的聘礼和“深情”暗自欢喜时,那个看似清纯无辜、楚楚动人的谢云殊,早已在城西某处隐秘而奢华的院落里,悄悄怀上了萧彻的骨肉!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给她致命一击!
——还有那碗……那碗在她接到赐婚圣旨后,因“惊喜”过度、身体“虚弱”时,由那位永远“关切”她的继母王氏,亲自派人送来的,让她终生无法再孕育子嗣的……“安神燕窝”!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与劫后余生那巨大的、不真实的战栗感疯狂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她纤细的指尖深深掐入柔软的掌心,直到那尖锐的刺痛感传来,才勉强压住喉咙里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混合着血泪的嘶吼。
萧彻!谢云殊!王氏!还有那些隐藏在幕后,推波助澜,冷眼旁观她沈家满门倾覆的魑魅魍魉!
她回来了。
从地狱的烈焰与无尽的血海中,拖着残破的灵魂与不灭的仇恨,爬回来了!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欠了她的,害了她的,毁了沈家的,她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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