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帘落下,隔断了冷月玄色的背影和女掌柜那张蜡黄的脸。大堂里瞬间只剩下我和角落里哼哼唧唧的王老五,还有桌上那几杯凉得比人心还快的浊茶。
死寂。
不是寻常的安静,是那种粘稠的、带着霉味和劣质茶叶陈腐气息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王镖头抱着膀子缩在条凳上,面无人色,眼珠子时不时惊恐地往后厨方向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只快被勒死的鸡。
“王老哥,放宽心。”我挤出点市侩的笑容,把那杯浑浊的茶往他跟前推了推,“喝口热茶压压惊。冷捕头在呢,出不了事。”心里头却像有根弦绷紧了。这破地方,邪性。女掌柜那眼神,跟钩子似的,专往人钱袋子上招呼;那“张屠户”,凶神恶煞得不像个杀猪的,倒像刚宰了人没擦干净手;还有那股子怪味……更浓了,丝丝缕缕钻进鼻子,像是陈年草药混着……血腥气?还是什么东西腐败的甜腥?
手指无意识地在油腻的桌面上画着圈,耳朵却竖得跟兔子似的,捕捉着布帘后头的动静。风声呜咽着穿过破窗棂,远处马厩方向隐约传来几声马匹喷鼻的响动……还有,一丝极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金属摩擦声?“咯啦”……像是……锁链?还是铰链?
时间一点点爬过去,后院静得可怕。女掌柜那谄媚的吆喝声,彻底没了。
不对劲!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我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咔吧”轻响,故意弄出点动静。“哎哟,坐得腰都僵了。王老哥你坐着,我去后院瞧瞧我那‘老伙计’喂了没,别饿瘦了,回头卖不上价。”理由找得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
刚走到那油腻腻的布帘前,手还没碰到——
“砰!!!”
一声闷雷似的巨响猛地从后院炸开!像是几百斤重的麻袋狠狠砸在硬地上!紧接着就是女掌柜那尖利嗓子变了调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操!
脑子里那根弦“嘣”地断了!想都没想,我猛地掀开布帘就冲了出去!
后院比大堂更暗,只有马厩檐下挂着一盏破灯笼,豆大的火苗在风里飘摇,洒下昏黄破碎的光晕。就在那点可怜的光线里,冷月的身影正和一个魁梧得跟铁塔似的黑影缠斗在一起!正是那个“张屠户”!
而女掌柜则瘫坐在泥地里,披头散发,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吓得扭曲变形,正手脚并用地往后蹭,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可眼前的张屠户,哪还有半分粗鲁莽夫的样子!他手里挥舞的,根本不是剁骨刀,而是一柄寒光闪闪、带着狰狞倒钩的沉重分水刺!招式狠辣刁钻,专攻下三路关节要害,带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军伍搏杀痕迹!
“嗤!”分水刺带着恶风,直戳冷月膝盖侧方。冷月身形微侧,残鸢剑鞘精准格挡,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张屠户手腕一翻,倒钩顺势下划,竟是要挑断冷月脚筋!冷月足尖点地,一个轻巧的后跃,玄色官服下摆被锋利的倒钩划开一道口子。
“嘿,大个子,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我扬声喊道,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张屠户攻势一滞,猩红的眼睛瞪向我。冷月趁此间隙,剑鞘如毒蛇出洞,疾点他持刺的手腕。张屠户怒吼一声,分水刺横扫,逼退冷月。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做了他们!”张屠户一声暴吼,如同平地惊雷!
他话音未落——
“哗啦——!”
头顶二楼黑洞洞的窗户猛地被撞开!两条黑影如同扑食的夜枭,带着破风声直扑而下!一人手持双股叉,寒光闪闪,直取冷月毫无防备的后心!另一人手臂一甩,一条带着铁蒺藜头的飞索如同毒蛇出洞,“嗖”地卷向冷月的脚踝!
冷月正险之又险地格开张屠户势大力沉的一记劈砸,身后双股叉已到!脚下飞索已到!腹背受敌,千钧一发!
“冷捕头!接赏钱!”我怪叫一声,声音夸张得能吓死鬼,但手腕稳如磐石!
三枚被我磨得边缘锋利的铜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激射而出!不是打人,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卷向冷月脚踝的铁蒺藜飞索锁链的连接处!同时,袖中那柄冰凉的短匕悄无声息滑入掌心,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个手持双股叉、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的家伙!
“叮!叮!叮!”三声脆响几乎连成一片!铜钱精准地打在飞索最脆弱的铁环连接处!火星迸溅!
那甩飞索的家伙手腕剧震,飞索的去势瞬间一滞,铁蒺藜头“哗啦”一声软垂下去!
而我的短匕,也在这电光火石间,递到了双股叉那家伙的眼前!他人在半空,双股叉全力刺向冷月后心,招式用老,根本来不及回防!眼中只剩下惊骇欲绝!
“想捡便宜?问过小爷没有!”我低喝一声,匕首变刺为划,目标直指他持叉的手腕!
那家伙倒也凶悍,半空中竟强行扭腰,双股叉变刺为扫,迎向我的匕首!“铛!”火星四溅!他借力向后翻去,想拉开距离。我却如影随形,贴身短打,匕首专挑他关节、腋下等柔软处招呼。“噗嗤!”匕首终于找到空隙,在他肋下划开一道血口!
“呃!”他吃痛闷哼,动作一缓。我抓住机会,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撞在他心口!“砰!”他像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滑落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另一边,冷月压力骤减!铁蒺藜飞索失效的瞬间,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寒光大盛!一直隐忍的剑势如同压抑的火山,陡然爆发!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骤然响起!残鸢剑终于出鞘!剑光如秋水,寒意凛然!她不再保留,剑法展开,如栖霞山间流转的云雾,灵动莫测,又带着彻骨寒意。一招“枫叶拂面”,剑尖颤动,化作数点寒星,笼罩张屠户面门!
张屠户挥舞分水刺格挡,却被那变幻莫测的剑招逼得手忙脚乱!“嗤!”剑锋掠过,在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惊怒交加,狂吼一声,使出蛮力,分水刺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冷月,试图以力破巧!
冷月身形飘忽,如风中残叶,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重击,残鸢剑则如同附骨之疽,专找分水刺挥舞时的空隙!剑光一闪,又是一招“寒塘渡鹤”,直刺张屠户因发力而微微抬起的腋下!
张屠户躲闪不及,只能侧身硬抗!“噗!”剑尖入肉三分!他痛得浑身一颤,动作再次出现破绽!
“好剑法!”我忍不住赞了一声,手下却没闲着,一脚踢起地上一块碎石,射向那个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飞索手,阻止他再次出手。
冷月得势不饶人,剑招再变,如层层叠叠的栖霞山峦,将张屠户彻底笼罩!终于,在他一次力竭回气的刹那,残鸢剑化作一道惊鸿,精准无比地削向他持刺的手腕!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利刃割断筋腱那种令人牙酸的轻响!
张屠户闷哼一声,持刺的右手手腕处血光乍现!沉重的分水刺连同他半个手掌,被齐腕削断!“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
断腕剧痛瞬间瓦解了他的战斗力,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惊骇。
冷月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般前冲,残鸢剑尚未完全归鞘的剑柄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张屠户的太阳穴上!
“砰!”一声沉闷得让人心头发颤的撞击。
张屠户连哼都没哼一声,双眼翻白,像条被抽了骨头的死鱼,轰然倒地,激起一片泥浆。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
后院只剩下王镖头在门帘后倒抽冷气的声音、女掌柜断断续续的哀嚎、肩窝伤者痛苦的呻吟,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那股诡异的怪味。
冷月“锵”一声还剑入鞘,气息微乱,额角见汗,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她扫了一眼地上失去战斗力的几人,目光最终落在了那辆翻倒的马车和洒出的诡异“货物”上。
她快步走过去,用剑鞘小心地挑开破损麻袋的口子,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又凑到鼻端闻了闻。瞬间,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迷魂草…尸陀罗根…人面蛾干粉?”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强烈的厌恶,“这是配‘失魂引’的邪物!”
失魂引?我心头猛地一跳。这玩意儿在江湖下九流的黑话里可是鼎鼎大名,跟那些最下作、最阴毒的迷魂药、操控人心神的邪术脱不了干系!这黑店干的勾当,比我想的还要脏污十倍!
(上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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