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戏就只能加班加点地拍。
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四日，结束了《沈洛传》的拍摄。
“陈四，你别哭。一个将军，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在这样的在这样的台词中，我就死了。
陈四就在我死后，用我的佩刀殉情了。
大雪纷飞，那场战役从秋天打到了冬天，打了五个月。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最后一场战争，没有胜利，也没有输，算两败俱伤。
这样的战争之后，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几年后，又是一场战争。
虽然没有拍出来，我也能预料到这样的未来。
“殉情。”夜世行来了片场，帮我拿着羽绒服。
“是，《沈洛传》的结局是bE。”夜世行没理由不知道，不过是戏，也不必太代入。
“什么是bE？”夜世行手机明明在手，还问我。简直太懒了，以前他不知道的事情，还会百度的。
“bad ending，不好的结局。”我还是善良，为夜世行答疑解惑。
“为什么不好，一起死了，活着的人不会痛苦相思另一个。”夜世行道， “这个结局是好结局，好结局怎么说？”
“hE，happy ending，就是别人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的happy。”
“《沈洛传》结局是hE。”夜世行道。
“你开心就好。”为这样的事斤斤计较就小题大做了，可我转念一想。
“夜世行，要是我死了，你要好好活着。”我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不会死。”夜世行没有甩开我，却反驳我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你不要说死字。”
“你答应我。”我看着他的眼睛道，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不许自暴自弃，不许胡子拉碴。”
夜世行一定会活得比我长，要是我死了，他跟着我，我于心有愧。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荣耀。
“你真狠心。”夜世行道。
“你们两个搁这演黄金八点档呢。”肖离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 “明天有个综艺，去吗？”
综艺，我才杀青就接综艺。我是陀螺吗？
我看了看，是圣诞节的综艺。
又是直播。
我？？？
“为什么我遇到的综艺都是直播？！”我想不明白，我何德何能，遇到的都是这样的综艺。
“录播没意思。”肖离道。
“我觉得录播很有意思！”我强烈表明我的观点。
“我不觉得，我是经纪人，你得听我的。”肖离道。
“合同都没有，你管得着我吗？”我嬉皮笑脸，把夜世行推到我面前，让他抵挡肖离的狂轰滥炸、口诛笔伐。
伐我单晚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也是，不发工资的老板，也就只你一个了。”肖离闷闷不乐道， “想我肖离，高考七百多分，如今竟然沦落到月薪零元的可悲地步。不如去当讨口子。”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拍戏，也没有钱！”我也从来没有拿到一分钱！
夜世行鬼鬼祟祟想要离开，我一把拉住了他。
“好啊，感情我们两个都是打白工的，对吧？”我给夜家打白工，肖离给我打白工。
“你随便花。”夜世行道。
“不行，我也要片酬！两部戏的，我都要！！你赶快让你二伯给我开工资，我也要发人家工资的！”不是什么大钱，和夜世行赚的钱比起来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可是，这也是我应得的。
“震惊！着名女明星竟然为了片酬和甲方爸爸大打出手！！”肖离拍着巴巴掌道。
我松开了夜世行的胳膊，愤愤不平道： “我也是在帮你要钱，你不要吗？”
“你不是在要了吗？我们都找他要钱，就让他有敌众我寡之嫌疑了。”肖离是个正人君子，不屑干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唉，我说你们，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钱都很多了，还想要更多。”夜世行叹了口气，才道， “因为是一家人，没有给你分片酬，是我的问题。给我一小时，不，半小时，我去处理。”
随即脚底抹油地溜之大吉。
“你去他家藏宝室随便拿件东西，都抵得上你的片酬了。何必呢？”肖离笑道。
“你不懂，这是夫妻间的情趣。”我百度起来，经纪人的月薪是多少。
肖离凑过来看，我也不掩饰。
我们一起看到月薪一般五千。
肖离长吁短叹道： “这钱要是养毛毛，几天猫粮都不够。我真感谢我的祖祖辈辈打下的江山啊。”
我也长吁短叹道： “不瞒你说，我以前在美国当服务员，工资其实也就那样。”
肖离轻打了一下我的额头道： “你也算是吃苦耐劳。”
“我的肖离哥哥，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如果我可以脑力劳动，谁愿意去干苦力啊。不是有病吗？谁不爱骄奢淫逸，坐享其成啊。
“你再说一遍？”肖离道。
“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让肖离如此，如此，隐隐约约带着一点愠怒。
“我比你小一岁多，你叫我哥哥？单晚姐姐，你是不是已经开始一孕傻三年了？”肖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单晚姐姐四字让我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一地。
“对不起，肖离弟弟。我真不是故意的。而是实在不记得，你的生日了。”我们以前聚少离多，都没有过过肖离的生日。我是真的不记得。
“五二零。”肖离道， “我的生日是，五月二十日。”
“你这生日，倒是挺好记的。”我笑笑。
“是啊，挺好记。某人以前就说，很好记。可是她依旧没记得。”肖离道。
等等......肖离这语气，怎么好像是在说我呢？我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有幸知道肖离的生日的吗？
他父母健全，一个在科研道路上闪闪发光，一个是艺术家，只不过都不怎么在他身边。
可是，不在身边，却总有一天能团圆。
譬如过年什么的。
他又不缺人记得他生日。
“你不会是说我吧？”我怯怯地看着他。
“嗯，没错。说的就是你。”肖离道。
“对不起。”我是真的忘记我说过他生日啊，这么多年了，我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清楚。
不会是，体内另外一个人格做的事情吧？可是我是拍《樱花落》的时候感受到的。后面他再也没有出现啊。
“是什么时候，给点提示呗？”我厚着脸皮道。
“高一五四青年节过后，你负责收我们的资料，你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号道‘你这生日还挺令人过目不忘的，过几天我送你生日礼物啊。’之后你并没有送。”肖离淡淡道， “高二、高三，时至今日，你也从来没有送过我任何生日礼物。”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双手插兜道： “你还会在意这个？”
肖离一直清心寡欲，在我眼中，就是一个热爱实验的学霸。
就算后来他亲口告诉我他并不是喜欢实验，在我心里，他也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
因此，他没有提工资，我也就忘记了。
我都忘记自己的工资，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他的呢。
“你......”肖离不再说话了。
他骂我一顿还好，他这样沉默，我反而觉得可怕。
“你想要什么？从高一到现在，我给你补，补七年的，好不好？”我没有想过随口一说的话，被肖离记住了。那没办法，只能弥补。即使我根本不记得，我说过这话。
“银行都要收利息。”肖离立刻打蛇随棍上。
“可以可以，你只要不放高利贷，你收。”顶多翻到十次。这是我的心理预期。
“第一天，我要你送我你最喜欢的花；第二天，我要你带我去登你最喜欢的山；第三天，我要听你念你最喜欢的故事；第四天，我要吃你最拿手的饭；第五天，我要你伴我重游校园；第六天，我要你叫我的名字；第七天，我要你告诉我，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好，我是不是有机会，成为你的夫君？”肖离说完，自我否决道， “算了，同学一场，又是同事，给你个周末。”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读书那会，我最期待的就是放假。
肖离现在给我放周末，我却只有如释重负，没有欣喜若狂。
真恨不得我能一分为二。一半给夜世行，一半给肖离。
“叮咚。”我收到提示音。
一看手机，入账五千二百万。
我这辈子都没有赚过这么多钱，魏雪说夜世行价值三千万的表，我四千万的婚戒，其实对于我来说只是个模糊的数字。
但这入账的钱，我看起来很震惊。
肖离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
“你有钱，你了不起。”我道， “给你两百万。算十年的工资，怎么样？”
月薪五千，我实在给不出手。
“抠抠搜搜，人家是年薪百万，就我一年才二十万。”肖离叹了口气，可表情根本是完全不在乎的！
“哦，也是，你是北大高材生。我不能太辱没你了，算一年的工资，可以了吧。”现在他是年薪百万的高材生了。
“一般吧。”肖离道。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工资至少在经纪人中，算出类拔萃了。”我开始职场pUA他。
他完全不为所动，冷笑道： “快点给钱，这是我应得的。”
“马上、马上。”我总得转账吧。不可能凭空说给肖离两百万，他的账户就多了两百万吧。
“你现在有钱了。”军桐来得时候永远是那么的恰逢其时。
她现在伤几乎痊愈了，虽然她吐槽了一个多月的这里空气湿漉漉的，但是她一天都没有离开。
她最近在看些教育类的书，我强制的，必须写读后感。但是效果好像不尽人意，她看起来郁郁寡欢。
每次的读后感只有寥寥无几几个字。
“侃大山。”
“废话最多。”
“他是怎么凑足二十万字发表的？”
“如果这叫着作，那我吐的口水，就是金科玉律。”
“......”
我看啊，有些人的性格是后天教育培育不了的。冥顽不灵就是冥顽不灵，不可理喻还是不可理喻！不过呢，只要不表现出来，对旁人造成不了伤害，倒也无妨。
“你想要什么？”剧组还在零零散散地收拾东西，等所有人收拾完了，会照一张大合照。
可是，仇叶却不在里面。
想到这，我其实对军桐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她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去掺和另一个人的人生的典范。
可我偶尔对她的羡慕，却不能自欺欺人。
“过几天，有一个竞拍会，我想要其中的一把古琴。”军桐说的含糊其辞，连地点都不说，价格也不提。
不过好像也不必提，竞拍会嘛，肯定是价高者得。
“预算多少？”超过两千万就不要想了。
“重要吗？我一看到它我就心旷神怡。”军桐偏头道， “你不会不给我买吧？妈妈，我会很心痛。”
“不是我不给你买，而是我赚的钱也是夫妻共同财产，我给你买，相当于夜世行也要出一半。太贵重了，我肯定是要和他商量的。”这不能先斩后奏吧！
“那是你的事，他又不是我爸。”军桐道。
夜世行对于军桐的态度，一直是有防守动作的。
“没有礼貌。”军桐到底几时能有礼貌啊。
“妈妈，我看上了一把古琴，我一看到它，就想拥有它。就当是我十三年一起的生日礼物吧。”军桐本来就很美貌，此时求我，楚楚可怜。
根本拒绝不了！
“我只有五千万。”我看着她， “多了，一分也拿不出来。”
“谢谢妈咪。”军桐兴奋地抱住了我。
她安装的义肢，是她原先的腿长，因此，她依旧比我高。
我回抱住她道： “不客气。”
如果罪恶，是在黑暗里才出现，那么世上，要少掉一半以上的罪恶。
竞拍会是在一个小国举行，名字太长，又很难记，一点也不朗朗上口。
让我意外的事，竞拍者多数都是国人。外国人倒是很少。
真无聊，要是国人居多，在国内举办不更好？为什么要在外国举行啊，还懒得跑。
军桐坐在我的左边，兴致勃勃等待主办方讲帷幕拉开，肖离坐在我的右边，抱着毛毛，神情复杂。
有一个婀娜多姿、金发碧眼的女子走上了前面的展示台。
她说的英文，我听不懂。
只听懂什么先生、女生。
这种竞拍会又不能带手机，手机放在外面，我玩都没法玩。
于是，我从肖离怀中抢过毛毛，抱着毛毛，不看女子，反而有闲情逸致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一个类似我们学校用于文艺汇演或者学校洗脑的室内演播厅，坐了大概有七八十个人，展台很大，七八十个人一起上去都绰绰有余。
空位置其实挺多的，军桐一开始就要倒数第一排，只好随她。
我的眼睛有一些近视，看展台其实有些朦朦胧胧，不是那么清晰。
但我左前方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黑色绅士帽，白色头发的男子，还是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洁白的皮肤，在室内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熠熠生辉。
那一定是个帅哥！
帅哥可比我听不懂的语言有意思多了。
我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肖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死性不改。”
“我这是欣赏美。”我很得意。
“真该把你看他的画面照下来，发给夜世行。”肖离笑道， “你就要遭殃啦。”
“你想多了，夜世行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清说我。他只是，会吃醋罢了。不过，吃醋也没办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人，当然喜欢美好的事物。”夜世行没在身边，我想说什么就说咯。
肖离莞尔一笑，视线落在我的项链上。
我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发白，但随即镇定道： “这是夫妻间的信任。你是不会懂的。”
“呵呵。”肖离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我却再也没有看那个白毛帅哥一眼。
心里却在猜测那是哪国人。
在室内的最高处，可以环顾四周，而不被人发现。
可是，在展台上的东西，就算不环顾四周，也会被其他看客平视、注视以及俯视。
帷幕拉开，那台上有一尾“美人鱼”，是一上半身体态优美，身材修长，体格精瘦的男子，他的鱼尾是海蓝色，约有两米。
直觉他应该美得触目惊心，直达灵魂，眼睛却看不到。
早知道就不听军桐的，坐第一排好了！
“他好看吗？”我问肖离。
“你看不到？”肖离反问我， “看不到不配眼镜，不怪你成绩不好。”
“你回答就是了。”我是问问题，又不是被讽刺的。
“大眼睛，高鼻梁，眼角还有颗痣，是你的菜。”肖离道。
“结束后，我可以加他联系方式吗？”这样的演员，敬职敬业，他的朋友圈一定也很有趣，我乐呵呵想。
“妈，你听不懂吗？这是拍卖品。起拍价，一美元。”军桐一直很专心致志地看展台，不理会我和肖离的絮絮叨叨。此时却神来之口，让我顿觉颜面扫地。
军桐不是没读几年书吗？为何如此......还是我菜了。
“人口拍卖？不违法吗？”人口拍卖不是违法的吗？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这样的法律条例，但这应该是常识。不用去翻阅法典的，每个中国人都知道的常识啊。
“违哪国的法？”军桐反问。
我不说话了。
“你要是喜欢，可以买下他。你买下他，他不至于被虐待。不过，提醒你一句，我们只换了五千万的竞拍币。”肖离凉凉道， “你就不能给你女儿买古琴了。”
“古琴重要，还是人重要？”我不能理解。
“这世界上这么多人，妈你都要去救吗？你看这个商品好看，你生出爱怜之心，你要去救。可是，世界上那么多流离失所的孩子，家破人亡的夫妻，有上顿没下顿的无论种族、年龄的人，你都要去救吗？千金散尽也救不完！”军桐狠狠地瞪着我，她是真的生气了， “你答应给我买琴的！”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不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吗？”许久之后，我才说道。
军桐说的不对，明明是救一个算一个的问题。要是因为救不了所有，选择都不救。那才是冷血无情。
“先管好你自己吧。”军桐道， “来这种地方，就不要天真，不然你反而可能会成为嗷嗷待哺的羔羊，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原来你是知道这些的。”我淡淡道。我以为军桐什么也不懂，是个蛮横无理的大小姐，现在想想，是我错了。
军桐道： “我这一辈子，就对不起仇叶一个人。”
“一辈子太长，话先别说得太满。”我十三岁的时候，还想，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我的数学老师呢。
后来，我开始对不起乐意，也对不起夜世行，还对不起肖离。
甚至仇叶，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我不要古琴了。没意思，被无数人抚摸过，把玩过，操弄过，想想蛮恶心的。”军桐道，“那男的，应该是合格的性奴，也一样。不过，恶心不到我。”
“Eighty-nine, I pay five million.”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大家都回头看向最后一排。
那是一个美艳异常，接近妖异的女孩子，微微的卷长发，翘睫毛，大眼睛，看起来像玩偶一般，面无表情。
只是身旁的89号号码牌，显示刚刚的确是她在说话。
后来主持人的话我依旧没有听懂，不过一句congratulations，我是懂了。
军桐花三千多万把那个我自始至终没有看清楚面容的男子拍了下来。
“送你了，妈。虽然是用的你的钱。”军桐补上一句， “累了，走吧。我不想看古琴落到任何人手里。”
“军桐，妈还有些零花钱。”我笑了笑， “依旧是，不超过五千万。”
军桐甜甜一笑，立马坐了下来。
“笨蛋，她怎么可能没有钱，她就是想白嫖。”肖离凉凉道。
“不，不是。”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军桐。她不是想要白嫖，她是想要爱。
无微不至的，全心全意的爱。
她给仇叶自以为的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是想要仇叶也回馈她那样的热烈的爱。
不过她方式错了而已。
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懂，但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罢了。
梧桐种满了一中的大道两旁，每年都有一段时间，它们散发的味道让我痛不欲生。
梧桐叶却很好看，我数次捡起来做书签。
它的地位，仅仅次于银杏叶。
如果，我是说如果，仇叶有一天回头看看这个小女孩，真的愿意接受她。
我想送梧桐叶和山竹给他们做贺礼。
我想我是被单阳的鹅毛荼毒了。
仇叶啊，我们的cp名是根本完全搭不上边。
可是呢，现实中，这个叫军桐的小女孩，和你的名字是天造地设、相得益彰啊。
不过，就算你不喜欢她，一辈子抗拒她，也没有关系。因为，这是你的人生。
作为她认的妈，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好一点，幸福快乐一点。
其他的，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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