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余烬在灼热的空气中缓缓飘落，混杂着血腥与焦土的气味，令人作呕。短暂的死寂后，是伤者濒死的呻吟和幸存者粗重的喘息。
李天然静立原地，阴阳灵觉如水银泻地，细致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确认再无隐藏的杀机。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拳，看似威势无匹，实则对他消耗不小。紫金色内丹的光芒略显黯淡，但他挺拔的身姿依旧如标枪般立在那里，成为所有“萤火”成员心中不倒的支柱。
“清理战场，补刀，搜集所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品。”李天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战斗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下达指令，“动作要快，此地不宜久留。”
“是！”夜枭等人强忍着伤势和疲惫，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看向李天然的目光，已不仅仅是下属对首领的敬畏，更增添了几分近乎信仰的狂热。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破阵杀敌，首领的智慧和实力，深不可测。
萤勾无声地走到李天然身侧，血眸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运转内力，一股精纯温和的寒气悄然渡入李天然体内，帮助他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梳理有些紊乱的内息。这寒气不同于她对敌时的酷烈，反而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迅速缓解了他的不适。
李天然心中一暖，侧头对上她那双深邃的血眸，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低声道：“我没事。”
很快，夜枭带着几件物品返回，脸色凝重：“首领，检查过了。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门派标识，兵刃也是大路货色。但……在他们领头之人的内甲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造型古朴，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中央则是一个篆体的“通”字。令牌入手冰凉，隐隐散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
“通文馆？”李天然眼神一凝。他接过令牌，指尖在其表面摩挲。这令牌的材质和工艺，绝非寻常喽啰所能拥有。
“不止如此，”夜枭补充道，“根据他们埋伏的位置、阵法的精妙程度，以及这枚令牌……属下怀疑，这并非一次简单的截杀，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我们，或者说……是首领您。”
李天然沉默地看着手中的令牌，大脑飞速运转。通文馆……李嗣源。自己这个突然崛起的“萤火”首领，看来已经引起了某些大人物的注意，甚至不惜派出精锐，动用如此高明的阵法，也要将他扼杀在返回岐州的路上。
是忌惮他的能力？还是察觉了他与不良人之间那若即若离的关系？或者，两者皆有之。
“看来，我们‘萤火’这点微光，已经晃到某些人的眼睛了。”李天然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将那枚令牌收入怀中，“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做对了。”
他目光扫过经过简单包扎、眼神却更加坚毅的队员们，扬声道：“弟兄们都看到了！有人怕我们回去，怕我们壮大！但这恰恰证明，我们选择的道路，让他们感到了威胁！这枚令牌，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从今往后，‘萤火’将不再仅仅是黑暗中摸索的微光，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星星之火，亦可成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煽动力，点燃了每一个人眼中压抑的火焰。连日来的奔波、血战、牺牲，在此刻仿佛都有了更清晰的意义。
“谨遵首领之命！”众人压低声音，却异口同声地回应，士气竟比遇伏之前更加高昂。
“走！”李天然不再耽搁，下令继续前进。
经过这场突如其来的伏杀与反杀，队伍的行进更加谨慎，速度却不减反增。每个人都清楚，必须尽快抵达安全区。
终于，在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橘红时，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矗立在戈壁边缘的土黄色堡垒轮廓，以及堡垒上空飘扬的、绘有岐国凤鸟徽记的旗帜。
岐州边境哨卡，到了。
看到那面熟悉的旗帜，所有幸存的“萤火”成员，包括李天然和萤勾在内，心中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一路浴血，总算是看到了归家的第一站。
哨卡的守军显然也早已发现了他们这支狼狈不堪却煞气未散的队伍，立刻警戒起来。直到夜枭上前，亮出“萤火”内部特定的联络信物，紧张的气氛才得以缓和。
哨卡校尉亲自迎出，看到李天然等人身上的血迹和疲惫之色，尤其是感受到李天然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以及萤勾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时，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安排最好的营房，并唤来军中医官为众人诊治。
“李首领，你们这是……”校尉看着被抬进来的重伤员，面露惊容。他认得夜枭，知道“萤火”是近年来在岐州地下世界悄然崛起的一股新兴势力，虽行事低调，却能量不小，与官方似乎也有些默契。能让“萤火”精锐小队损伤至此，对方来头定然不小。
“遇上了几拨不开眼的毛贼，劳烦校尉了。”李天然语气平和，并未细说，只是将一枚小巧的、刻有火焰纹样的玉牌递给校尉，“麻烦派人持此信物，以最快速度送往凤翔，‘萤火’总部自会有人接手后续事宜，并必有重谢。”
这玉牌是“萤火”高层信物，见牌如见首领。校尉接过玉牌，触手温润，知非凡品，态度更加恭敬：“李首领放心，在下立刻去办！”
安顿好伤员，李天然和萤勾被引至一间相对干净整洁的房间暂歇。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李天然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沉入暮色的戈壁，以及远处哨卡墙壁上燃起的火把光芒，眼神深邃。
萤勾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淡淡道：“那个令牌，有问题。”
“嗯，”李天然点了点头，“令牌是真的，但太‘真’了。如此轻易地让我们找到指向通文馆的铁证，反而显得刻意。像是……有人希望我们认定，此事是通文馆所为。”
“嫁祸？”萤勾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可能性很大。”李天然转过身，靠在窗沿上，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属于“社畜”的疲惫，“江湖这潭水，比办公室政治复杂多了。通文馆、玄冥教、甚至不良人内部……都有可能。我们这次在幽冥鬼城闹出的动静不小，又带回了关键信息，动了某些人的奶酪了。”
他看向萤勾，无奈地笑了笑：“本想找个地方安心开茶馆，看来不把这些暗处的钉子拔掉，咱们的茶馆怕是开不安生。”
萤勾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肩甲上沾染的一点尘土，动作生疏却自然。“麻烦，杀了便是。”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
李天然心中一荡，握住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嗯。不过，杀人不是目的，弄清楚谁在背后搞鬼，才是关键。回到凤翔，有的忙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夜枭压低的声音：“首领，总部回信了。”
李天然精神一振：“进。”
夜枭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将一枚细小的竹管递给李天然：“是‘影羽’亲自回的讯，用的最高级别的密码。信上说，总部已接到消息，正在全力接应。另外……‘影羽’还破译了我们从鬼城带回的那部分密文中的一个关键词。”
“哦？”李天然迅速接过竹管，取出里面的纸条，上面是几行看似杂乱无章的符号。他结合脑海中记忆的密码本，快速解读着。
当他看到那个被破译出的关键词时，瞳孔猛地一缩。
纸条上，清晰地写着两个字——
“龙脉”。
李天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条在他指尖被捏出褶皱。
龙脉……袁天罡所求？还是另有隐情？幽冥鬼城、漠北、神秘的第三方势力、接连的截杀、指向不明的令牌……还有这突然出现的“龙脉”二字。
所有的线索，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更深、更惊人的漩涡。
他抬起头，与萤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凤翔，恐怕不再是简单的归途终点，而是另一场更大风浪的起点。
他们的江湖，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掀开了惊涛骇浪的一角。
（第10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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