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的虚空，冰冷、辉煌、秩序森严。磐石方舟如一枚蛰伏的暗影，静静悬浮于浮空城底部。
凌岳立于舰首，【破妄之瞳】全力催动，目光穿透了那层由信仰之力编织的、坚不可摧的神性外壳，直抵其最阴暗的内核。
苏晚晴识海中的异变让他暂缓了强攻的念头。他需要知道，那“牧主”究竟是何等存在，竟能将凡人的愿力扭曲为神只的食粮。
“阿雅，启动伪装协议。”凌岳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明白！”阿雅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舞动。方舟外壳的龟甲纹路次第黯淡，乳白色的符文光芒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模拟自秩序巡检使残骸的能量波动——微弱、紊乱、如同一块被战斗余波撕碎的能量残片。
方舟缓缓下沉，如同真正的残骸般，随波逐流，飘向浮空城那最底层的阴影。
越往下，光线越暗，神性的光辉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绝望与麻木的死寂气息。方舟的能源大阵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为它所目睹的景象而悲鸣。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凌岳的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眼前，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狱。
浮空城的底部，并非坚实的地基，而是一个由无数合金栅栏构成的巨大囚笼。囚笼内，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他们如同被圈养的牲畜，男女老少皆有，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他们的眼神空洞，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机械般的麻木。
最令人心悸的是，每个人的脖颈上，都烙印着一个猩红的符文烙印——那正是“牧主”的印记。
凌岳的【破妄之瞳】清晰地“看”到，无数条由愿力构成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丝线，从每个凡人的天灵盖延伸而出，如同被无形的钓钩牵引着，最终汇聚到囚笼上方一个巨大的、由信仰之力构成的能量管道之中。
那管道如同巨兽的食道，贪婪地吞噬着这百万凡人最纯粹的生命力。
“这…这就是苗圃？”赵得柱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握着符器长刀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们…在抽干我们！”刘石头怒吼，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愤。
凌岳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与愤怒，逐渐沉淀为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决绝。他不再是那个只为守护家人的“守界之王”，也不再是那个为复仇而战的“征界之主”。
他要救赎。
他要将这百万被圈养的凡人，从这神国的“粮仓”中，解放出来！
“苏晚晴，能干扰他们的收割程序吗？”凌岳沉声问道。
苏晚晴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凌队，我可以试试。我的愿力与他们同源，或许能制造一个短暂的‘信号干扰’。”
“去做。只给你三息时间。”凌岳的声音不容置疑。
苏晚晴双腿盘坐于地，双目紧闭，双手迅速而准确地打出一系列复杂的手印。
随着手印完成，一股若有似无但又纯净至极的愿力开始从她体内源源不断地涌现而出。
这股愿力仿佛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悄然无息地融入到那个广袤无垠的愿力网络之中。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被囚禁在牢笼里的那些平凡人类，突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异常缓慢，甚至出现了短暂得让人难以觉察的停滞状态。
与此同时，他们那原本茫然无神的眼眸深处，竟然掠过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灵光，就好像是沉睡千年的灵魂终于苏醒过来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凌岳猛地向前迈出一步，其身影犹如闪电划过夜空，眨眼之间便已消失在了方舟之上。
然而，他并没有像常人那样直接发动猛烈攻击，相反，他宛如一阵轻风或是一缕幽魂，以一种近乎无声无息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了囚笼最为偏僻的一角，那里有一间相对较小的独立隔间。
进入隔间后，凌岳发现里面大约关押着近百个普通人。
这些人一个个惊恐万分，紧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藏匿在角落里，活脱脱一副任人宰杀的可怜模样。
面对如此情景，凌岳没有半分迟疑和怜悯之心。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食指轻轻弯曲，然后运用体内强大的真元之力，飞速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张神秘莫测且前所未见的符咒——【辟邪符】。
这道符箓，融合了清心木心的净化之力、奶奶外婆的守护愿力，以及他自身“外王内圣”的心之道。
符成瞬间，化作一道温暖而浩瀚的金色光雨，轻轻洒落在这一百名凡人身。
“嗡……”
并没有出现那种令人震撼不已、惊天动地般的大爆炸场面，但却传来了一阵好似源自于灵魂最深处的微弱鸣叫之声。
此时此刻，那些深深地烙印在这一百名凡人们脖颈之上的符文，就好像遭受到了炎炎烈日暴晒一般的积雪和冰块一样，不断地发出着一种类似声响的融化声音，并以极快的速度逐渐变得暗淡无光起来，最终纷纷从这些人的脖子上面剥落下来！
紧接着，这一百个原本毫无生气、目光空洞无神的凡人突然间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强大力量的冲击似的，整个身躯都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而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们那双原本犹如死灰般沉寂的眼眸之中，也立刻重新焕发出了明亮耀眼的光彩来。
他们一脸茫然失措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自己已经完全脱离掉烙印痕迹的脖颈部位，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这些人总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我…我清醒了？”
“我们…得救了？”
下一秒，他们看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凌岳。他身上没有神性的光辉，只有一种凡人独有的、带着烟火气的坚定。
百人齐齐跪地，眼中热泪盈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发自灵魂的呐喊：
“多谢恩人救我！”
“多谢恩人救我！”
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整个囚笼中激起了无声的涟漪。更多的凡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这微弱的希望，却瞬间触发了神国的警报。
“呜——！”
一道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警报声，从浮空城核心处响起。囚笼上方，那巨大的愿力管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无数防御符文瞬间亮起！
凌岳站在隔间中央，对身后的欢呼声置若罔闻。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浮空城之巅。
在那里，一尊由纯粹信仰之力构成的、冷漠而高大的“牧主”分身，正缓缓睁开它那毫无感情的双眼。
那双眼，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死死地锁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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