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一猫一鸟溜溜达达地回到客院。
南风半点不讲究,直接从宽大的僧袖里掏出一口看着就颇有些年头的铁锅,又随手摄来几块青石,指尖金光一闪,石头便稳稳垒成个简易灶台。
他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在哪个山野小径准备野炊。
月摇看得新奇极了,也顾不上吃剩下的蜜蜡琥珀果了,扑棱着翅膀悬停在灶台旁:
“啾!光头,你这袖子是百宝袋吗?怎么连锅都有?你是不是还在里面藏了肉?”
它伸了伸小爪子,想去扒拉南风的袖口,被南风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南风一边引燃灶火,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袖里乾坤,不过些许方便法门。至于肉……”
他瞥了月摇一眼,似笑非笑。
“鸟施主,佛门清净地,莫要妄言。”
“那你炒栗子放糖吗?放多少?我看你上次给的有点少!”月摇不依不饶。
南风将洗净晾干的栗子倒入锅中,开始匀速翻炒,铁锅与栗子碰撞出沙沙的轻响,混着他玄之又玄的回答:
“糖霜多少,关乎火候与功德注入的平衡,多一分则甜腻损清正,少一分则寡淡失调和。此中分寸,存乎一心。”
月摇被绕晕了:
“啾?什么功德火候?鸟就问糖多不多!”
“阿弥陀佛,甜即是苦,苦亦是甜,施主着相了。”
南风继续翻炒,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法事。
天心悠闲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怀里抱着化作小白猫假寐的月芜,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光滑柔软的背毛,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噙着笑。
月芜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眼眸半睁着,偶尔瞥一眼那口翻腾的锅。
天心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戏谑:
“南风,你跟一棵树能聊半天,跟月摇说话就只会打机锋?”
南风手腕稳稳地翻炒着,头也不抬,语气无辜:
“天心此言差矣。
栗子树心思纯净,所言无非阳光雨露、虫多虫少,自然易懂。
而月摇施主所问,直指欲望根本,糖多糖少,看似小事,实关‘贪’‘念’,回答岂能不慎重?”
“啾!鸟就爱吃甜的!这叫贪吗?这叫……这叫鸟之常情!”
月摇气得在锅边蹦跳。
“常情即无常,无常即常……”南风又开始念经般的输出。
天心笑着摇头,不再插话,只静静看着。
金色的佛炎舔舐锅底,栗子在锅中均匀受热,渐渐散发出混合着焦糖与栗子本身醇厚的香气。
南风翻炒栗子的动作与常人别无二致,但那锅中的栗子总归不时泛起一丝丝柔和的金光。
那金光在锅中一闪而逝,却让香气越发诱人,隐隐还有草木清气与宁神安魂的意味扩散开来。
就在栗子即将出锅,外壳油亮绽开,甜香达到顶峰时,院门外又传来了那熟悉的、拖沓而醉醺醺的脚步声。
“嗬!好香!佛子又在弄好吃的了?”
人未到,声先至。
只见叔罗和尚晃悠着进来,这次他倒是机灵,远远就闻到了南风的味道,早把那个显眼的朱红酒葫芦塞进了怀里。
他努力睁大那双惺忪醉眼,搓着手,笑出一脸褶子,凑到灶台边:
“佛子,这栗子……看着真不错,嘿嘿,能否……分老衲些许?”
南风自然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让人根本忽视不了的酒气,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但或许是栗子炒得顺利,又或许是天心在场,他难得没有以佛子身份训诫这位屡教不改的师叔。
他只是用油纸包起一小捧还烫手的栗子,递了过去,语气平淡:
“师叔请用。此栗凝有功德与清心草意,或可解几分酒毒燥气。”
叔罗大喜,连忙接过,也顾不得烫,剥开一颗就塞进嘴里,眯着眼咀嚼,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嗯!香!甜!还有股子让人心静的劲儿……佛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他一边吃,一边眼珠子转向旁边坐着看戏的天心,心思又活络起来,咽下栗子,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自认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小施主啊,你看这佛门之地,也并非只有青灯古佛,亦有如此人间烟火之乐,更有……”
他“更有”后面劝人皈依的话还没出口,南风忽然叫住了他:
“师叔。”
叔罗一愣,看向南风。
只见南风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显然是用了传音入密之法。
天心只看到南风神情平静,眼神却深邃地望了叔罗一眼。
下一刻,叔罗脸上的笑容像是被瞬间冻结。
他那总是带着醉意和玩世不恭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如同古井,投向了天心。
那目光不再是一个想诱拐后辈入门的邋遢酒鬼,而像是一位真正修为高深,洞悉世事的佛门长者,在审视着什么。
院中只剩下栗子余温散发的微香,和远处隐约的梵唱。
叔罗忽然双手合十,朝着天心,极其郑重地躬身一礼,声音低沉而肃穆,再无半点之前的轻浮:
“施主,此前种种,是老衲眼拙失礼,唐突了。还望施主海涵。”
天心微微一怔,怀里的月芜也睁开了眼眸,警惕地看向叔罗。
叔罗行完礼,又转向南风,脸上的醉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肃穆彻底驱散了。
他沉声问道:
“佛子,此事……住持可知?”
南风将剩下的栗子盛出,动作依旧不疾不徐,语气平淡无波:
“人已至此,他知与不知,又有何妨?该来的总会来,该见的终须见。”
叔罗默然,片刻后,低低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
这一次,佛号念得沉重而悠长。
他没有再看天心,也没有再提栗子或劝入佛门的话,只是对南风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客院小院。
那鼓鼓囊囊藏着酒葫芦的僧袍下摆,似乎也少了些滑稽,多了些沉重。
待叔罗的身影消失,院中安静才被打破。
“你告诉他了?”
天心抚摸着月芜的毛发,抬眼看向南风,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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