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凝在狭小的浴室里磨蹭了许久,用冷水拍了好几次脸,才勉强压下脸颊的滚烫和内心的兵荒马乱。
当她终于做足心理建设,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回到房间时,却发现季思寒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侧身躺在床的外侧,背对着她,面向墙壁,高大的身躯在单人床上显得有些委屈,但呼吸声均匀而绵长,仿佛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那道用枕头筑起的“三八线”依旧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温清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甩甩头,赶走这些奇怪的念头,蹑手蹑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被角,尽量不碰到中间的“界线”,然后慢慢地躺了下去。
床垫因为她的重量微微下陷,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旁边的动静,好在季思寒似乎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虫鸣。
黑暗中,温清凝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季思寒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他背对着她,即使中间隔着“楚河汉界”,他身上的气息,他身体散发的热量,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个与她云泥之别的男人,此刻正睡在她的床上。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偏僻的、与他格格不入的乡下?
是因为那通电话里她透露的疲惫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不明白。
她一直以为,像季思寒那样的人,应该是没有烦恼、无所不能的,他的人生就该是站在云端,俯瞰众生,怎会深夜驱车几百公里,跑到这种地方来?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像一团乱麻。
她忍不住轻轻侧过头,在黑暗中望向那个近在咫尺的背影。
他的肩膀很宽,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微微绷着,透着一股不易接近的冷硬。
鬼使神差地,温清凝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轻轻地、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季思寒……?”
没有回应。
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果然睡着了。
温清凝心里说不清是放松还是什么,正想转回头,却听到一声极低、极轻的回应,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嗯?”
温清凝猛地一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他……没睡?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黑暗中,脸颊又开始发烫,为自己刚才那声莫名其妙的呼唤感到后悔。
她沉默着,那边也沉默着,仿佛在等待她的下文。
久到温清凝以为他可能只是睡梦中的呓语,或者又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季思寒却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虽然依旧带着疲惫的沙哑,但显然意识是清醒的:“怎么了?”
他翻了个身,变成了平躺的姿势。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他的动作似乎被无形地拉近了些,温清凝甚至能感觉到他转头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黑暗中,她似乎能感受到他投过来的视线。
温清凝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她攥紧了被角,深吸一口气,终于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
“季思寒……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呢?”
问题问出后,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温清凝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以为季思寒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他一贯的、带着距离感的方式敷衍过去。
然而,她听到的,却是一声极轻、极淡,仿佛混着无尽倦怠的叹息。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她心湖:
“在那待着,心烦。”
这个答案简单、直白,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却让温清凝彻底愣住了。
心烦?
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仿佛永远冷静自持的季思寒,也会因为“心烦”就做出如此冲动、不计后果的事情?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心疼?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你……也会累?”
问完她就后悔了。
这问题听起来像是在质疑,又像是在……关心?
季思寒在黑暗中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苦涩。
他没有看她,而是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仿佛在对着虚空说话,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重重地敲在温清凝的心上:
“是人,都会累。”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从未向人敞开过的门。
温清凝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她从未想过,会从季思寒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一直以为,他是没有弱点的,是不会疲惫的。
可原来,他也会心烦,他也会累。
这一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由身份、地位、过往种种筑起的高墙,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仿佛窥见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季总背后,一个同样会疲惫、会脆弱的、真实的“人”。
黑暗中,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那道象征性的“界线”,却仿佛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宁静和……亲近感,在小小的房间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温清凝没有再问,季思寒也没有再说。
但有些东西,就在这短暂的、卸下伪装的对话中,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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