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进行着。
佣人安静地布菜,席间偶尔响起季鹤卿与裴景行关于时局或商业的几句交谈,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分量。
林静檀和白攸宁偶尔低声说些家常,裴夫人叶知秋则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裴司蘅依旧沉默,仿佛置身事外。
季思寒全程面无表情,只是机械性地动着筷子,食不知味。
裴雪蘅坐在季思寒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低气压。
他虽然没有看她,但那刻意的忽视和周身拒人千里的气息,比直接的厌恶更让她坐立难安。
父母不时投来的、带着暗示和催促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她知道父母在期待什么,期待她和季思寒能有“良好”的互动,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能为接下来的“正题”铺垫气氛。
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压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终于,在季鹤卿与裴景行谈话的一个短暂间隙,餐桌上出现片刻寂静时,裴雪蘅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鲁莽的举动——
她放在桌下的手,飞快地、带着一丝颤抖,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季思寒随意搭在腿上的左手,然后,用力地、几乎是强迫性地,与他十指紧扣!
温热的、带着细微薄汗的触感传来,季思寒整个人猛地一僵!
他正在夹菜的动作瞬间停滞,筷子尖上的笋片差点掉回盘中。
他完全懵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用力甩开这突如其来的、令他极度反感的接触。
然而,就在他手腕刚要发力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裴雪蘅握着他的手,正在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不仅如此,她纤细的手指用尽了全力箍住他,指甲甚至无意识地掐进了他的皮肤,带着一种绝望的、近乎哀求的力度。
季思寒的动作顿住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侧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身边的裴雪蘅。
裴雪蘅没有看他,她的头垂得很低,几乎要埋进胸口,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耳根通红,连脖颈都泛起了一层羞耻的粉色。
她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死死地攥着筷子,指节白得吓人。
虽然看不到她的正脸,但季思寒从她剧烈颤抖的睫毛、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只传递着无声哀鸣的手上,瞬间读懂了一切——
她不想这样。
她和他一样,厌恶这场虚伪的宴席,抗拒这被安排的亲近。
这个举动,并非她本意,而是迫于压力,是身不由己。
她在用这种笨拙又极端的方式,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同时也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他——不要推开我,求你了,给我留一点颜面,别让我当场难堪。
季思寒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恶心感,在这一刻奇异地凝滞了。
他看着裴雪蘅这副卑微又可怜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荒谬感。
他们都是棋子。
他是季家用来联姻巩固利益的棋子,而她,是裴家用来攀附季家、换取资源的棋子。
区别在于,他还有反抗的资本和意愿,而她,似乎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
强行甩开她,固然能表达他的抗拒,但后果是什么?
裴雪蘅会当场下不来台,裴家会颜面尽失,祖父会雷霆震怒,这场精心安排的“家宴”会瞬间崩盘。
而所有的矛头,最终可能都会指向他这个“不识大体”的季家继承人。
在电光石火之间,季思寒权衡了利弊。
公开的、激烈的反抗,在此时此地,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他眼底的冰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不再试图抽回手,但也没有任何回应,就那样任由裴雪蘅死死地抓着,十指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交缠在一起。
他的手掌冰凉,而她的手心全是汗,冰冷的触感让裴雪蘅颤抖了一下,却抓得更紧了。
这一幕,虽然发生在餐桌之下,但席间哪个不是人精?
季鹤卿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微光,裴景行和叶知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林静檀垂眸喝茶,看不清情绪。
白攸宁担忧地看着儿子和裴雪蘅,欲言又止。
唯有裴司蘅,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餐桌上的气氛,因为这无声的“互动”,似乎又“融洽”了几分。
季思寒重新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餐,仿佛左手传来的不适触感根本不存在。
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扫过裴雪蘅时那冰冷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裴雪蘅则始终低着头,身体僵硬,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手心的黏腻和身边男人冰冷的体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刻的屈辱和无奈。
这场晚宴,在看似和谐的推杯换盏中继续,而餐桌之下,两只被迫交握的手,却成了这场利益联姻最冰冷、也最无奈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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