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悲声尚未止歇,岳铮与严锋已迅速掌控了局面。借着为长公主发丧的由头,岳铮以养伤为名暂居幕后,实则与严锋一道,雷厉风行地清洗着云烨留下的暗桩,整编残军,加固城防。对外,则宣称严锋暂代北境军务,岳铮伤重需静养,刻意营造出一种主心骨缺失、勉力维持的态势。
栖梧苑更是被划为禁地,由绝对忠诚的亲卫把守,对外宣称正在整理殿下遗物,筹备移灵。这沉重的悲恸与忙碌,完美掩盖了其下涌动的暗流。
而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后半夜,栖梧苑通往关外的一条废弃密道悄然开启。两辆看似运送药材的普通马车,在数名扮作药商伙计的精干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雁门关,融入了南下的茫茫风雪之中。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软褥,萧令拂裹着厚重的狐裘,半倚在车厢壁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苏晏坐在她身侧,时刻关注着她的脉象,手中捻着银针,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殿下,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您的身体……” 苏晏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
萧令拂微微摇头,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撑得住……也必须撑住。” 她撩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冰雪覆盖的荒原,眼神冰冷,“谢绥以为北境已定,本宫已死,此刻正是他志得意满、最为松懈之时。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收回目光,看向苏晏:“路线都安排好了?”
苏晏点头:“按殿下吩咐,不走官道,绕行西线,经陇右、穿秦岭,入蜀中,再顺江东下。这条路线虽远且险,但远离谢绥势力核心区域,不易被察觉。沿途有几个可靠的联络点,是……先太后当年留下的暗桩。”
萧令拂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痛楚。母后……她早在多年前,就已为今日之变局,埋下了伏笔吗?
“慕容破军那边……” 她忽然问道。
“慕容壮士在玄鹰堡击退云烨后,便与韩夫人和岳将军达成了某种默契。他并未留在堡内,而是带着那支‘苍狼义从’消失了。据韩夫人密信所言,他似乎……南下了。” 苏晏低声道,“行踪极为隐秘,目的不明。”
萧令拂眸光微闪。慕容破军南下?是巧合,还是他也将目光投向了京城?前朝慕容氏与当今萧氏,恩怨纠缠数十年,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他的力量,若能为之所用……
“留意他的动向,但暂时不要接触。” 萧令拂下令。在自身实力未复之前,与这等身份敏感、力量强大的人物贸然接触,福祸难料。
马车在风雪中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萧令拂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靠着苏晏精湛的医术和珍贵的药材勉强维系着生机。偶尔醒来,她便强撑着精神,与苏晏分析局势,推演回京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联络哪些旧臣,利用哪些矛盾。
她脑中有一张清晰的京城权力图谱。谢绥虽掌控了中枢,但并非铁板一块。宗室之中,仍有如闲云野鹤却声望极高的皇叔祖荣王;勋贵集团里,世代将门的镇国公府因与谢绥政见不合而备受打压;清流文官中,以帝师杨鸿为首的一批老臣,对谢绥弑君之举敢怒不敢言;甚至谢绥集团内部,也并非没有裂痕……
这些都是可以撬动的支点。
只是,她如今是一个“已死”之人,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与这些人取得联系并取得信任,是最大的难题。
十日后,马车抵达陇右重镇金城。按照计划,他们在此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药材铺后院落脚。这里是太后留下的暗桩之一,掌柜是一位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者,姓冯。
冯掌柜见到苏晏出示的信物,立刻屏退左右,将二人引入密室。
“老奴冯谨,参见……” 冯掌柜见到裹在狐裘中、气息微弱的萧令拂,虽未见过其真容,但那通身的气度与苏晏的守护姿态,已让他猜出了七八分,当即就要跪拜。
“冯老不必多礼,非常时期,一切从简。” 萧令拂虚抬了抬手,声音虚弱。
“殿下受苦了!” 冯掌柜眼圈微红,他是太后当年的心腹侍卫首领,对萧氏忠心耿耿,“京城传来消息,谢绥已开始着手清除异己,杨鸿老大人被逼称病不出,镇国公府被严密监视,荣王殿下……也闭门谢客了。”
形势比预想的还要严峻。谢绥正在抓紧时间巩固权力,清除所有潜在威胁。
“云烨那边有消息吗?” 萧令拂问。
“有。云烨突围后,并未回雁门关,而是带着残部不知所踪。谢绥已公然斥其为‘北境逆臣’,下令通缉。但据我们的眼线观察,云烨残部似乎……在向江南方向移动。”
江南?萧令拂蹙眉。云烨去江南做什么?那里是谢绥漕运和财税重地,难道他想另起炉灶,还是……与谢绥有了新的勾结?
局势愈发扑朔迷离。
“冯老,本宫需要你办几件事。” 萧令拂收敛心神,开始布局,“第一,动用一切力量,查清云烨残部的确切动向和目的。第二,设法与荣王府取得联系,不必透露本宫消息,只需探听其真实态度。第三,留意京城是否有……关于前朝慕容氏的风声或异动。”
她要摸清所有潜在力量的底细。
“老奴遵命!” 冯掌柜肃然领命。
在金城秘密休整了三日,补充了物资和情报,萧令拂一行再次上路。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险,需要穿越盗匪横行的陇西山地和地势险峻的秦岭。
风雪、颠簸、病痛……时刻折磨着萧令拂。她的身体时好时坏,有几次甚至高烧不退,濒临危险,全靠苏晏以金针和猛药强行拉回。但她始终咬牙坚持着,意志坚韧得让苏晏都为之动容。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北境的血不能白流,父皇母后的仇不能不报,这破碎的山河,需要有人来重整。
途中,他们偶尔会听到一些来自北境或京城的零星消息。岳铮和严锋在北境稳住了阵脚,与耶律洪基形成了对峙;谢绥在京城大肆封赏党羽,排除异己,并开始为年幼的傀儡皇帝(他扶持的宗室子)筹备登基大典,俨然以摄政王自居。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对谢绥有利的方向发展。
然而,潜龙在渊,无声无息,却已开始搅动暗流。
这一日,马车行至秦岭深处一处偏僻的山村借宿。夜里,萧令拂咳血不止,苏晏正在全力施救之时,村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兵器交击之声!
“有情况!” 负责护卫的队长低喝一声,所有人立刻戒备。
苏晏心中一紧,正要让马车转移,却听得外面传来一个略显熟悉、却又带着几分疲惫与惊喜的声音:
“车内……可是苏神医?”
苏晏一怔,掀开车帘一角,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村口站着数十名风尘仆仆、身上带伤的骑士,为首一人,身形挺拔,脸上带着几分征尘,赫然是——
“凌昭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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