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场？”高猛从被窝里猛地坐起来，头发睡得像鸡窝，“这主意好啊！我昨儿就瞅见报纸上推的滑雪套票，说新造了条初级道，正适合咱这种‘雪场小白’。”
尚雪梅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闻言笑他：“就你那平衡感，别到时候不是滑雪是滚雪，回头浑身贴满膏药过年。”
“那可不一定！”高猛扒拉着衣服往身上套，“我看小海那股子劲儿，说不定比我滑得好。”
小海正趴在桌边啃馒头，闻言举着半个馒头拍胸脯：“我肯定行！我在电视上看过，脚踩两块板，咻地一下就飞出去了！”
楚娅凤叠着昨晚换下的围巾，指尖触到那条李骁龙递过来的羊毛围巾，心里微微一动。李骁龙从外面晨跑回来，额角还带着薄汗，听见这话接道：“初级道坡度缓，先学刹车和转弯，摔也摔不疼。”他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楚娅凤手里的围巾，喉结动了动，“我带了护具，等会儿分你们用。”
王大圆背着相机从屋里出来，镜片上还沾着霜：“滑雪场的雪景拍出来肯定带劲，特别是人从雪坡上滑下来的时候，红的绿的滑雪服衬着白皑皑的雪，像打翻了调色盘。”他边说边往相机里装胶卷，“我得多备两卷，争取拍出点‘飞起来’的感觉。”
几人说走就走，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滑雪场里早挤满了人，五颜六色的滑雪服在雪地里移动，像一群会跑的糖果。高猛抱着雪板站在雪道边，刚把脚塞进固定器就打了个趔趄，差点跪在雪地里，惹得小海哈哈大笑。
“先穿雪鞋试试走！”李骁龙扶了他一把，转头对楚娅凤说，“你重心放低，膝盖微弯，像这样……”他边说边示范，雪杖在雪地上戳出两个小坑。楚娅凤跟着学，脚下的雪板却不听使唤，刚挪一步就往旁边歪，李骁龙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腰，指尖触到她棉衣下的曲线，两人都愣了愣。
“谢、谢谢。”楚娅凤赶紧站稳，耳尖在寒风里红得像樱桃。
尚雪梅在旁边看得清楚，故意冲小海喊：“小海快看，龙哥正教凤丫头‘雪地定身术’呢，比你那‘飞出去’靠谱多了！”
小海早顾不上看热闹，跟着教练在平地上练习“犁式刹车”，雪板在雪地上划出两道小弧线，像只摇摇晃晃的小企鹅。高猛不服气，非要自己上初级道，结果刚滑出两米就控制不住速度，尖叫着摔了个“四脚朝天”，雪灌了满脖子，引得周围人笑成一片。
王大圆举着相机追着拍，镜头里，李骁龙正耐心教楚娅凤转弯，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挨得很近；高猛从雪地里爬起来，满脸是雪还冲镜头比耶；小海终于学会了小幅度滑行，张开胳膊像只快乐的小风筝。
日头爬到头顶时，几人坐在休息区啃面包。楚娅凤喝着热可可，看李骁龙帮高猛拍掉背上的雪，动作带着点不耐烦，嘴角却扬着笑。阳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她忽然觉得，这带着点傻气的热闹，比电影里的浪漫更实在——就像手里的热可可，烫得人舌尖发麻，却暖得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里。
休息够了，高猛拍着胸脯要再挑战一次初级道，这次学乖了，拽着李骁龙的胳膊不肯放：“龙哥，你扶我滑半程，就半程！我保证这次不摔成雪人。”
李骁龙被他缠得没法，只好架着他往雪道上走。楚娅凤和尚雪梅站在底下看，只见高猛像只被拎着后颈的大鹅，腿抖得像筛糠，雪板在雪地上磨出“咯吱咯吱”的响。快到坡底时，他突然大喊：“撒手！我自己来！”
李骁龙刚松开手，他就猛地一歪，好在这次反应快，屁股先着了地，虽然还是摔了，却比上次体面些。高猛坐在雪地里，自己先乐了：“嘿，进步了！至少没滚！”
小海滑得正起劲儿，从旁边“咻”地滑过，还冲他做了个鬼脸：“猛哥，你这是‘屁股刹车’吧？”
尚雪梅笑得直不起腰，掏出纸巾给楚娅凤擦溅到脸上的雪沫：“你看这俩活宝，滑雪场快成他们的戏台了。”
楚娅凤笑着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跟着李骁龙。他正弯腰帮高猛解雪板，阳光从他肩头滑下来，落在发梢上，沾着的碎雪亮晶晶的。等他直起身，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李骁龙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来：“含着，暖乎点。”
是橘子味的，糖纸在雪地里格外鲜亮。楚娅凤接过来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连带着刚才被风吹得发僵的脸颊都软了下来。
王大圆举着相机跑来，兴奋地晃着手里的胶卷：“刚拍了张绝的！凤丫头你看，你和龙哥站在雪坡上，背景是落日，你们俩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要手拉手似的。”
楚娅凤凑过去看相机里的预览，果然，夕阳把天染成了橘红色，她和李骁龙的影子在雪地上依偎着，真像牵着手。她心跳漏了一拍，悄悄抬眼，李骁龙正望着远处的雪道，耳朵尖红得跟她嘴里的糖一个色。
回去的路上，几人裹着满身寒气钻进车。高猛还在念叨下次要学“平行转弯”，小海抱着他的老虎气球，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头歪在楚娅凤肩上。
车窗外的雪渐渐暗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雪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楚娅凤低头看着小海熟睡的脸，手指轻轻碰了碰口袋里的糖纸——橘子味的甜还在舌尖，像雪地里藏着的春天，悄悄发了芽。
李骁龙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的小动作，悄悄把车里的暖气调大了点。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小海的呼吸声和车轮碾过雪地的沙沙声。有些暖，不用多说，就像这满车的热气，裹着彼此的心跳，在回家的路上慢慢晃。
车刚拐进厂区，就见赵叔站在门口搓着手等。“可算回来了，”他往车里瞅了瞅，见小海睡熟了，放轻了声音，“厨房炖了羊肉汤，趁热喝口暖暖身子。”
高猛第一个跳下车，冻得直跺脚：“还是赵叔懂我！这会儿就想喝口热汤，把浑身的寒气都逼出去！”
李骁龙抱着小海下车，楚娅凤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小家伙睡得沉，嘴里还嘟囔着“滑雪”，气球绳缠在了李骁龙的手腕上，红老虎在风里轻轻晃。
进了屋，羊肉汤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赵婶正往砂锅里撒葱花，见他们进来，掀开锅盖：“快盛，汤熬了一下午，羊骨都炖酥了。”
尚雪梅给楚娅凤盛了一碗，又舀了两勺羊肉：“多吃点，女孩子家别冻着。”楚娅凤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暖得眼睛都有点发潮。
李骁龙把小海放到炕边，脱了他的雪地靴，转身刚要坐下，赵叔就递过来一碗汤：“你小子刚才在雪地里扶高猛那几下，看着挺稳，以前滑过？”
小时候在老家跟着大人学过几天，”李骁龙喝了口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就是瞎玩。”他说着眼角余光扫过楚娅凤，见她正小口抿汤，嘴角沾了点油星，像只偷喝了蜜的小松鼠。
王大圆掏出相机，把今天拍的照片一张张翻给赵叔赵婶看：“您瞧这张，小海滑得像只小炮弹；还有这张，龙哥扶着凤丫头，雪地里站着，跟画儿似的。”
赵婶凑过去看，指着楚娅凤和李骁龙的影子照片笑：“这俩孩子，站一块儿真登对。”
楚娅凤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猛喝了口汤，烫得舌尖发麻也没敢作声。李骁龙握着碗的手紧了紧，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却没反驳，只是往楚娅凤碗里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羊肉。
高猛吃得最香，呼噜呼噜喝着汤，含糊不清地说：“赵婶，您这汤比滑雪场的热可可带劲！我明天还想喝……”
小海醒了，揉着眼睛喊饿，楚娅凤赶紧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夹给他，李骁龙又默默往她碗里添了一勺。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轻轻巧巧落在窗棂上。屋里的羊肉汤冒着热气，相机里的照片还带着雪的凉，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暖烘烘的。楚娅凤看着碗里的羊肉，忽然觉得，这千禧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常年都短些——大概是因为，身边总有人递来一颗糖，一碗汤，一个不动声色的靠近，把寒意都挡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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