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在轰鸣。
在“原型车实验队”正式成立后的第一个月里,这座机修库成了“第17号武器测试场”唯一“活着”的地方。
何山和他的“黑市宝贝”——那台二手德制磨床,正发出刺耳的、高频的尖啸。他正小心翼翼地,将博格大公“馈赠”的那根“要塞炮”残骸,打磨成高平“獠牙”所需的炮闩雏形。
火花四溅,照亮了老兵那张专注的脸。
而在另一侧,祝云山正指挥着刘承风,用简陋的吊索,将V8发动机的缸体吊起。他自己则拿着卡尺和听诊器,像个外科医生,一寸寸地测量、倾听、记录着那些“A级废料”合金在切割后的内部应力。
“基石”设计图就摊在旁边的桌子上,上面已经沾满了黑色的油污。
林建业则在角落里,用那台修好的电台,戴着耳机,监听着帝都的“官方”通讯。他必须确保,在他们“闭门造车”时,博格或皇帝没有下一步“异常”的举动。
高平则一如既往,消失在丘陵的迷雾中,守护着这座“圣殿”的“安宁”。
一切,都在紧张、有序、隐秘地进行着。
直到刘承风开着那辆破卡车,从镇上采购补给回来。
“头儿!祝工!老何!”刘承风跳下卡车,兴奋地跑了进来,“补给到了!巴罗斯场长的酒也买回来了!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用牛皮纸包裹的“官方”包裹。
“帝都寄来的!”刘承风说,“盖着‘装备总局’的火漆印!”
机修库内的轰鸣声,瞬间停止了。
何山关掉了磨床。
祝云山放下了听诊器。
林建业也摘下了耳机。
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包裹上。
“装备总局?”何山皱起了眉头,“他们怎么会往这个‘垃圾堆’寄东西?”
“是……是给我的。”祝云山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看清了包裹上的收件人信息。
那上面,是用打字机清晰地打出来的、冰冷的铅字:
“第17号武器测试场,技术员,祝云山(收)。”
“技术员”三个字,像一根针,刺痛了祝云山的自尊。他是“工程师”,却被“降级”为“技术员”。
“打开它。”林建业平静地说。
祝云山颤抖着手,解开了包裹。
里面没有信,没有文件。
只有一本崭新的、散发着刺鼻油墨香的《帝国工程学》期刊。
这是装备总局的“圣经”。
而期刊的封面文章,标题加黑加粗,无比醒目:
《论蒸汽动力在永固防线中的永恒性与压倒性优势》
署名:凯勒教授。
“……他妈的。”何山第一个骂出了声。
祝云山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翻开了期刊的扉页。
那里,有一行钢笔写下的、他无比熟悉的、尖酸刻薄的字迹:
“祝工:”
“在‘评估废铁’的闲暇之余,勿忘‘正统’。帝国的未来,依旧属于‘蒸汽’与‘秩序’。”
“——你的前任主管。”
“砰!”
祝云山猛地将那本期刊,狠狠地砸在了V8发动机的缸体上!
“啊啊啊啊!!”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出了压抑的、疯狂的咆哮。
“羞辱!羞辱!!”他抓起身边的一把扳手,就要往那本期刊上砸去!
“祝云山!”
林建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我!”祝云山双眼通红,他那“痴人”的偏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他们……他们还在嘲笑我!他们还在嘲笑我父亲!!”
“我知道。”林建业的声音不大,却像铁钳一样有力,“我知道他们该死。但你砸了它,又有什么用?”
“我……”祝云山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的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蹲了下去,抱着头,这个二十二岁的“天才”,在“冷板凳”上忍受了三年、在他父亲死于“蒸汽”时都没有哭过的男人,此刻,肩膀却在剧烈地抽动。
“……为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为什么我们要做对的事,他们却……他们却……”
何山和刘承风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技术信仰”崩塌的“痴人”。
林建业没有去安慰他。
他弯腰,捡起了那本期刊。
他翻开了凯勒教授的那篇“鸿篇巨制”。
文章里,充斥着“蒸汽”的“威严”、“要塞”的“永恒”。凯勒用复杂的公式,论证了“内燃机”是“低效”的、“脆弱”的、“永远无法承载帝国荣耀”的“异端玩具”。
林建业平静地看完了。
“祝工。”他开口了。
祝云山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他(凯勒)的理论,写得很好。”林建业淡淡地说。
“头儿?!”刘承风和何山都震惊地看着他。
“我说,他写得很好。”林建业重复了一遍,“他把‘蒸汽’和‘要塞’的‘优势’,写得清清楚楚。他……帮我们省了不少事。”
“什么意思?”祝云山不解。
“他给了我们……‘靶子’。”
林建业拿起那本期刊,走到了机修库的墙壁前。
墙上,正钉着“基石”设计图。
林建业没有“撕”掉那本期刊。
他拿起一把锤子和一颗钉子,“砰”的一声,将凯勒教授的“嘲讽”,重重地钉在了“基石”设计图的旁边。
“他(凯勒)的‘理论’,在这里。”林建业指着期刊。
“我们的‘实践’,在这里。”他指着“基石”设计图。
“祝工,”林建业回头,凝视着祝云山,“一个‘疯子’,是无法用‘咆哮’,去回应一本‘期刊’的。”
“你必须用这个。”他敲了敲“基石”设计图。
“用你的‘发动机’,用你的‘齿轮’,用你的‘钢板’,去回应他。”
“他不是说‘内燃机’‘脆弱’吗?”
“那你就给我造一个,能碾碎他‘永固防线’的‘心脏’!”
“他不是说‘蒸汽’‘永恒’吗?”
“那你就给我用‘柴油’的轰鸣,去敲响他‘蒸汽时代’的‘丧钟’!”
林建业将那把锤子,塞到了祝云山的手中。
“一年。”林建业低声说,重复着皇帝的“赌局”。
“一年后,我要你亲手,把我们的‘铁盒子’,开到帝都。把凯勒这本‘圣经’……塞回他的喉咙里。”
祝云山看着墙上那本“嘲讽”的期刊,又看了看旁边那张“希望”的设计图。
他缓缓站起身,擦干了眼泪。
他接过了锤子。
“……头儿。”
“我不需要一年。”
“给我六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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