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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星夜惊魂 前尘孽缘
铁拐李所赠的丹药果然神效非凡，不过三日光景，叶风身上的伤痛、虚弱竟已痊愈，连足底被山路碎石荆棘划出的伤口也愈合得只留下淡淡的粉痕。他躺在重阳宫僻静厢房的床榻上，能感到体内气血充盈，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力旺盛。只是，救他的那位邋遢跛足道人，自那日之后便再无踪影，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那个朱红色的大药葫芦，被宫中的小道童恭敬地收走了，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圣物。
夜色渐深，终南山的秋夜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月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叶风毫无睡意，父母离世的悲痛虽被铁拐李的话语抚平了些许，但那份孤寂与对未来的迷茫，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他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天边那轮皎洁却冰冷的明月，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忽然，一阵奇异的暖风拂过庭院，带着与秋夜格格不入的、旖旎而馥郁的异香。原本清晰的虫鸣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种死寂般的静谧。夜空中的星辰似乎黯淡了一瞬，唯有东南方一颗赤红如血、光芒大盛的星子，异常耀眼，其光竟如流水般倾泻而下，直直照向叶风所在的厢房！
叶风心中莫名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赤红星光在房中凝聚，渐渐化作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形。那是一个身着帝王冕服，头戴冠旒，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霸道邪魅气息的男子。他周身笼罩着磅礴的神威与一种沉湎酒色的慵懒颓靡之气，目光灼灼，如同实质般落在叶风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偏执的狂热。
叶风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这绝非寻常鬼魅或修道之人！他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用那软糯的嗓音问道：“你……你是何人？”
那冕服男子闻言，邪魅一笑，大步上前，竟伸手想要抚摸叶风的脸颊，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与宠溺，唤道：
“爱妃，许久不见，怎地连孤都不认得了？”
爱妃？！
叶风如遭雷击，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美眸圆睁，满是惊骇与荒谬。“你……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爱妃！我是男子！”
“男子？”那冕服男子，正是掌管人间姻缘、却因其前世纠葛而保留了殷商纣王记忆与执念的天喜星君。他嗤笑一声，目光在叶风那张倾国倾城、男身女相的脸上流转，带着痴迷与痛楚，“你这容貌，你这身段，你这声音……与孤的爱妃苏妲己，一般无二！不过是轮回出了些许差错，投入了男胎罢了！但这皮囊之下，还是孤的那个让六宫粉黛无颜色、让孤甘愿倾覆江山的爱妃！”
他语气激动，带着积压了千年的思念与怨愤：“孤寻了你多少轮回！这一世，总算让孤找到了！”
叶风听得浑身冰凉，手脚发麻。苏妲己？那个祸国殃民、遗臭万年的九尾狐妖？自己是她的转世？不！这不可能！
“你疯了！我不是苏妲己！我是叶风！”他尖声反驳，声音因恐惧而拔高，更显得凄婉。
“叶风？哼！”天喜星君（纣王）冷哼一声，眼中红光闪烁，“你可知你为何自幼便男生女相，容貌绝世？为何你父母贫病交加，受尽苦楚？为何你命运多舛，沦落风尘，又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神威压得叶风几乎喘不过气，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叶风脆弱的心防上：“这一切，皆因你前世罪孽滔天！蛊惑君王，残害忠良，酒池肉林，断送成汤六百年基业！此等业力，岂是轻易能够偿清？你今生所受诸般苦楚，不过是在消弭你前世种下的恶果！这是你的劫数，是你欠这天下，欠孤的债！”
叶风踉跄后退，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纣王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粗暴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些模糊的、被封印的碎片。一些不属于他的、属于一个妖媚女子的零碎记忆——奢华颓靡的宫殿、猩红的酒液、臣子的哀嚎、还有眼前这张俊美而癫狂的帝王脸庞……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他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原来……原来他这十七年所受的所有苦难，父母的早逝，他这尴尬的性别……都源于那遥远的前世罪孽？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将他彻底淹没。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辜的，是命运的受害者，却原来，他才是那个带来不幸的根源？
看着叶风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天喜星君（纣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偏执的满足。他放缓了语气，伸出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诱惑：
“爱妃，如今你人间孽债已随你父母之死而大致消解。孤如今已是天喜星君，执掌姻缘。随孤回天界去吧，离开这污浊凡尘。在天上，无人再敢欺你辱你，孤会给你最好的，补偿你这千年轮回所受的苦楚。我们，再续前缘。”
回天界？再续前缘？
叶风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纣王向他伸出的手。那代表着脱离苦海，代表着一步登天，代表着无尽的奢华与永恒的陪伴。
然而，父母惨死的画面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吕娇嘲讽的嘴脸，青楼中的强颜欢笑，父亲抚摸他手时的疑惑，母亲临死前的惊恐……这一切的苦难，难道就因为他是什么劳什子苏妲己的转世，就变得理所应当了吗？他叶风这一世的挣扎、痛苦、对父母的爱与愧疚，难道就只是一场早已注定的“还债”吗？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悲哀，还是不甘的情绪，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又看了看窗外凄冷的月光，最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碎后的坚定：
“不……我不是你的爱妃。我是叶风。我的债，我还了。我的路……我要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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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幻象破灭 仙缘初定
叶风那句带着破碎般坚定的拒绝，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让那“天喜星君”周身磅礴的神威与旖旎的异香剧烈震荡起来。他脸上那偏执的狂热和帝王般的威严如同面具般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随即化为一种带着几分顽皮和戏谑的笑容。
那高大的身形、华丽的冕服开始扭曲、模糊，赤红如血的星光也迅速褪去。只见光影流转间，眼前哪还有什么殷商纣王、天喜星君？站在原地的，是一个手持玉板、身着蓝衫、头梳双髻、笑容可掬的年轻仙人，周身气息清新灵动，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洒脱不羁。
正是八仙之一的蓝采和。
“哎呀呀，小家伙，心性倒是坚定，没被这‘前世孽缘’、‘一步登天’的鬼话唬住。”蓝采和拍了拍手中的玉板，笑嘻嘻地说道，声音清亮，与方才那霸道邪魅的声线判若两人。
叶风彻底愣住了，桃花眼睁得圆圆的，长睫扑扇，满是茫然与难以置信。刚才那几乎将他压垮的前世罪孽、滔天业力，那逼真得让他心魂俱颤的纣王形象……竟然全是假的？是一场……戏弄？
“你……你到底是……”他声音微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被戏耍的薄怒。
蓝采和收了玩笑之色，虽依旧带着笑意，但眼神认真了许多：“我乃蓝采和。方才所为，实非有意戏弄，乃是一场试炼。”
他顿了顿，看着叶风苍白而困惑的脸，解释道：“你之前世为苏妲己，此事不便，冥冥中自有因果牵连。你此生容貌殊异，命途多舛，确与此有关。然而，业力消长，并非定数，更非让你永世沉沦之理。铁拐李道兄救你，便是见你虽承宿业，却心性纯孝，本质非恶，且有仙缘潜质。”
“此番试炼，一是看你能否勘破‘宿命’枷锁，不为前世所困；二是观你面临‘捷径’诱惑，能否守住本心，不为浮华所动。小家伙，你做得很好。”蓝采和的赞许带着真诚。
叶风听着，心潮起伏。原来如此……前世是真，但所谓的“孽债已清、随我上天”却是幻象。他并没有被那看似美好的陷阱所迷惑，坚守了作为“叶风”的这一点微弱的自我。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挣脱了无形束缚的轻微战栗。
“那……那我父母……”他最关心的，依旧是这个。
蓝采和神色一正：“你父母之事，确是人间惨剧，与那吕府丫头脱不开干系。此事，另有人须得给你一个交代。”说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我来吧，有人想见你。”
叶风心中惴惴，跟着蓝采和走出厢房。夜色下的重阳宫静谧非常，唯有星月之光洒在石阶古松下。蓝采和并未走向宫观主殿，而是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山一处更为幽静的洞府之前。
洞府门口无人看守，只有淡淡的云气缭绕。步入其中，却见内部颇为宽敞，石桌石凳，蒲团香炉，陈设简朴，却自有一股清虚自然的道韵。洞府中央，一个白衣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仰望着石壁上天然形成的星图纹路。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星目剑眉，面容俊逸，气质超然出尘，不是那日在汴京与他琴箫合奏、赠他金锭的白衣少年吕洞宾，又是何人？只是此刻，他眼中少了几分游戏风尘的随意，多了几分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
“叶风小友，我们又见面了。”吕洞宾开口，声音清越，如同玉磬。
叶风看着他，又想起日间在吕府书房看到的“纯阳吕祖”画像，心中已然明了对方的身份。他心情复杂，既有对这位“仙人”的敬畏，又有对吕府之事的怨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微微低下头，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吕洞宾何等人物，自然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他轻叹一声，语气温和而带着诚意：“洛阳吕府之事，我已尽知。吕娇骄纵妄为，酿此大祸，虽非我本意，但终究是我吕氏后人，管教不严之过，我难辞其咎。你父母无辜惨死，此乃人间至痛，我吕洞宾，在此向你致歉。”
说着，这位名满天下的纯阳祖师，竟对着叶风这个凡间少年，微微躬身一礼。
叶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一旁蓝采和用眼神止住。他看着吕洞宾真诚歉然的脸庞，想起铁拐李的救命之恩，蓝采和的试炼之言，再想到父母最终携手黄泉的画面……心中的怨气，似乎在这位祖师的歉意面前，消散了大半。他明白，迁怒于吕祖，并无道理。
“吕……吕祖言重了。”叶风声音依旧细软，带着些许哽咽，“此事……也不能全怪您。”
吕洞宾直起身，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欣赏：“你心性纯良，坚韧不拔，身处绝境而不堕其志，面对诱惑而不迷本心，实属难得。你之前世因果，虽带来苦难，却也磨砺了你的道心。铁拐李道兄与我，皆认为你与道有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而温和：“叶风，你可愿拜入我门下，随我修行？一来，可学习仙法，超脱凡俗，不再受前世今生业力困扰；二来，亦可凭自身之力，探寻大道，或许他日，能有再见你父母之机。也算是我，对你父母之事的一点补偿。”
拜吕祖为师？！
叶风猛地抬起头，桃花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这可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物，纯阳祖师！自己一个出身微贱、命途多舛、甚至男身女相的凡人，何德何能……
蓝采和在旁笑道：“小家伙，还犹豫什么？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吕祖可是很少主动收徒的。”
叶风看着吕洞宾温和而充满期许的目光，又想起自己这十七年来的种种，想起父母的期望，想起自己无依无靠的未来……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修行，超脱业力，追寻大道，甚至……有可能再见到父母？这仿佛是为他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
他不再犹豫，整理了一下因激动而微乱的衣裙，对着吕洞宾，郑重地跪拜下去，以头触地，用那清越软糯的声音，坚定地说道：
“弟子叶风，愿拜师尊门下！求师尊收录！”
这一拜，仿佛拜别了过往所有的苦难与屈辱，拜入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吕洞宾含笑受了他这一礼，伸手虚扶：“起来吧。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纯阳门下弟子。前尘已矣，望你勤勉修行，早证仙道。”
“是，师尊！”叶风起身，眼眶微红，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希望。终南山的云雾，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缥缈而祥和，仿佛在迎接一位新的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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