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杀戮与毁灭中失去了意义。或许过了几个小时,或许只是几十分钟,对于在血与火中沉沦、仅凭本能驱动钢铁之躯进行无尽杀戮的陈银而言,一切都已模糊。乌鲁克城的上空,被浓烟与不祥的黑云笼罩,唯有冲天的火光与爆炸的光芒,短暂地照亮这片人间地狱。
就在这时,一阵与这片炼狱格格不入的、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充斥着尖啸与爆炸声的天空。一架银色的、流线型的庞大太空梭——旋风雷鸟号(Fire Shuttle),如同穿越风暴的海燕,艰难地冲破浓厚的烟云,出现在了乌鲁克城的上空。
飞船的驾驶舱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藤丸立香双手紧握操纵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透过布满烟尘的观察窗,俯瞰着下方那片熟悉的、此刻却已沦为火海与废墟的城市,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前、前辈……”玛修·基列莱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紫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与难以置信的惊恐,“城市……乌鲁克城……正在燃烧……怎么会……这样……” 她无法相信,那座充满生机、由贤王吉尔伽美什与人民共同守护的最后堡垒,竟然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立香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们成功了,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在鲜血神殿击败了戈尔贡,破坏了圣杯……但代价是惨重的。梅林为了维持对提亚马特的“梦之牢笼”而耗尽了力量,身影消散;安娜……那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少女,为了给予戈尔贡最后一击,永远留在了崩塌的神殿深处……他们带着胜利的消息和沉重的悲伤归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欢呼,而是……彻底的毁灭?
“我们……还是没能赶上吗?”立香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与自责。如果……如果他们能再快一点……
“你们快看那里!”伊什塔尔突然指向城市中央的方向,声音尖锐地喊道。
众人闻言,立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城市中心广场的废墟之上,一个巨大的、熟悉的黑金色身影,正在疯狂地舞动着!正是魔神Z!然而,此时的魔神Z,却与众人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它那原本散发着坚定、温暖光芒的明黄色光学镜,此刻竟变成了如同凝固血液般的、令人心悸的猩红色!充满了暴戾、混乱与纯粹的毁灭欲望!
它巨大的脚掌践踏着大地,每一次落下都引发剧烈的震动;它那无坚不摧的铁拳,不再是精准地攻击敌人,而是疯狂地挥舞着,将周围一切尚且矗立的建筑残骸轰成齑粉;它胸口的高热板散发恐怖的热量,金色的火焰如同失控的火山,不分敌我地向外喷发,将触及的一切化为熔岩!
而在它的周围,仍有数不清的、扭曲的拉赫姆,如同飞蛾扑火般,从四面八方向它涌去,但它们的攻击,更像是投入烈焰的冰块,瞬间被魔神Z那无差别的、狂暴的攻击撕碎、蒸发!
“银君!那是银君!”立香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看到了,在那猩红双眼的驾驶舱位置,他仿佛能感受到一股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濒临崩溃的灵魂波动!
陈银,并没有在战斗,他……失控了!
驾驶舱内,陈银早已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如同破碎的布偶般瘫在驾驶椅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七窍流出的鲜血早已干涸发黑,皮肤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连续的超负荷战斗、魔神力的反噬、以及目睹城市沦陷、生灵涂炭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早已将他的身心彻底摧垮。此刻驱动着这具钢铁巨神进行毁灭性活动的,并非他的意志,而是魔神Z机体本身在失去驾驶员控制后,基于“消灭一切威胁”的本能程序,以及……那深植于钢之魂深处的、因为搭档的重创而暴走的狂怒!
“我先下去支援他!”魁札尔·科亚特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她不等立香下令,直接冲到舱门边,猛地打开舱门!强劲的气流瞬间灌入机舱!
“Lucha!”她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从高速飞行的Fire Shuttle上一跃而下!身影如同流星般坠向地面,在即将落地时,天舟马安娜及时出现托住了她,但她依旧凭借下坠的冲击力,如同炮弹般重重砸在废墟上,瞬间将几只附近的拉赫姆震飞!
“我也去!那个笨蛋状态不对!”伊什塔尔也召唤出天舟马安娜,金色眼眸中满是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紧跟着魁札尔冲了出去!宝石如同暴雨般洒落,清理着通往魔神Z路径上的拉赫姆。
与此同时,远在冥界与现世缝隙间、刚刚协助完成灵魂转移工作的艾蕾什基伽勒,心脏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最重要东西即将彻底消散的恐慌感攫住了她!
“银……”她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煞白,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影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拼命朝着乌鲁克城的方向冲去!路上遇到几只挡路的拉赫姆,被她烦躁地用冥界之枪瞬间贯穿、消散,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Fire Shuttle 在立香的操控下,低空盘旋,机载的速射机枪喷吐着火舌,尽可能地为地面上的魁札尔和伊什塔尔提供火力支援,清扫着零散的拉赫姆。立香同时打开了外部扩音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银君!醒醒!是我们!立香和玛修!我们回来了!战斗结束了!快停下来!银君!你能听到吗?!陈银!”**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废墟上空回荡,充满了焦急与恳切。
然而,回应他的,是魔神Z猛地抬起那猩红的双眼,“盯”住了空中这架不断发出“噪音”的“铁鸟”!在它混乱的感知中,这架飞行器散发着与陈银相似却又不同的能量波动,且在空中灵活移动,被判定为“具有威胁性的未知单位”!
“嗖——!”一道炽热的光子力射线,毫无征兆地从魔神Z眼中射出,擦着Fire Shuttle的机翼飞过,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前辈小心!”玛修惊叫!
立香猛拉操纵杆,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续的攻击,惊出一身冷汗!唤醒失败了!陈银的意识彻底沉沦,魔神Z将他们也视为了敌人!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Aaaaaa——!!!”**
所有的拉赫姆,无论正在攻击魔神Z的,还是在废墟中徘徊的,甚至是正在与魁札尔、伊什塔尔缠斗的,仿佛在同一时间接收到了某个至高无上的指令,全部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地中海的方向!
下一秒,它们如同退潮的黑色海水般,不再理会近在咫尺的“猎物”,发出整齐划一的、充满狂热意味的尖啸,转身,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地中海的方向蜂拥而去!短短十几秒内,除了满地的狼藉和残骸,乌鲁克城内的拉赫姆,竟然走得干干净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它们……怎么突然走了?”玛修不解。
“是母神的召唤……”刚刚赶到的艾蕾,看着拉赫姆消失的方向,脸色凝重,她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抗拒的召唤力。但她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场中那个唯一还在“活动”的庞大身影。
拉赫姆的撤离,对于乌鲁克城是暂时的喘息,但对于失控的魔神Z而言,却是灾难性的!
失去了明确的、需要消灭的“敌人”,魔神Z机体内核那套简单粗暴的“清除威胁”逻辑陷入了混乱。它猩红的双眼疯狂地扫视着四周,废墟、火焰、以及……场中那几个散发着能量波动的“单位”(魁札尔、伊什塔尔、艾蕾以及空中的Fire Shuttle)!
“轰!!!”它猛地一拳砸向身旁一座半塌的神殿遗迹,将其彻底夷为平地!
“嗤——!”胸部火焰再次不受控制地喷发,将一片区域化为熔岩湖!
“目标……威胁……清除……”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杂音,断断续续地从机体内部传出!
它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视线内的一切!包括正在试图靠近它的魁札尔和伊什塔尔!
“银!快醒醒!是我们啊!”魁札尔一边灵活地躲避着横扫而来的巨臂,一边焦急地大喊。
“笨蛋!你看清楚!是我们!”伊什塔尔也用宝石构筑护盾,抵挡着溅射的火焰和碎石,声音带着哭腔。
“银!停下来!求求你!”艾蕾试图用冥界的力量束缚魔神Z的动作,但那狂暴的力量轻易撕碎了她的枷锁!
三位女神围着失控的巨神,如同围绕着发狂巨象的飞鸟,险象环生,却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唤醒驾驶舱内那个意识早已沉入黑暗深渊的人了。
“不行!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强行驾驶和战斗透支了他的一切!现在完全是机体在本能地暴走!”艾蕾感知最敏锐,她清晰地感受到陈银的生命之火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微弱得令人心碎!常规方法根本不可能唤醒他!
立香看着下方失控的魔神Z和三位束手无策的女神,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银君会力竭而亡,魔神Z也会彻底毁灭这座城市最后的残骸!必须做点什么!必须阻止他!
突然,一个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立香的脑海!那是之前潜入冥界时,陈银为了快速突破冥界之门,驾驶着Fire Jet,施展出的那一招——将全身能量汇聚,化身火焰陨石,进行自杀式冲击的“Fire Impact”!
“既然Fire Shuttle和Fire Jet是同一系列的机体……”立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没理由它不会这一招!”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了陈银在出发前交给他的那个“声控联动装置”!当时陈银说,可以通过这个装置向他的“伙伴”们求助!
“求求你!不管你是谁!Fire Shuttle的意志!请回应我!”立香将装置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所有的意念和恳求,向着冥冥中的存在发出呼唤,“银君他……需要帮助!我们需要阻止他!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求求你了!”
一次,没有回应……
两次,装置依旧冰冷……
立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绝望开始蔓延……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嗡——!!!!”**
他手中的声控装置,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同时,整个Fire Shuttle的驾驶舱内,所有的仪表盘、指示灯都疯狂地闪烁起来!一股温暖、浩大、却带着一丝悲壮与决绝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人,从飞船的每一个零件、每一根线路中苏醒过来!
这并非陈银的钢之魂,而是这架名为“旋风雷鸟号”的太空梭本身所蕴含的、来自《太阳勇者》世界的“勇者之魂”!它感受到了驾驶员的决心与危机,选择了回应!
“来了!”立香精神大振,泪水瞬间涌出!是感动,更是决绝!
他不再犹豫,双手死死握住操纵杆,将引擎功率推至超越极限的红色区域!Fire Shuttle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整个机体开始剧烈颤抖!
“玛修!抓稳了!”立香大吼一声!
“是!前辈!”玛修紧紧抓住扶手,盾牌立在身前,眼中充满了信任!
立香猛地将机头向下压去,目标直指下方那个仍在疯狂破坏的黑红色巨神!
“Fire Shuttle——Fire Impact!!!”立香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终的指令!
“轰———————!!!!!!!!”**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耀眼、都要炽热的金色火焰,从Fire Shuttle的全身喷薄而出!它不再是一架太空梭,而是化作了一只真正意义上的、燃烧着神火、义无反顾扑向毁灭的烈焰巨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撕裂长空,狠狠地撞向了魔神Z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魁札尔、伊什塔尔、艾蕾,三位女神都停止了动作,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不——!!!”艾蕾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咚!!!!!!!!!!!!”**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撞击声,如同亿万口巨钟同时敲响,震动了整个天地!撞击点爆发出比太阳还要刺眼的光芒,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球形向四周疯狂扩散,将周围的废墟瞬间夷为平地!
Fire Shuttle在撞击发生的瞬间,机体结构就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解体声,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般,翻滚着、燃烧着,最终狠狠地砸进了远处的大地,炸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而魔神Z,被这舍身一击结结实实地命中胸口!那足以撞穿冥界大地的恐怖动能,加上Fire Shuttle自身蕴含的庞大能量,瞬间贯穿了它的装甲!它那猩红的双眼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了最后一声混合着痛苦、不甘与某种解脱意味的、悠长而凄厉的电子悲鸣——
“Zeeeeeeeeee——!!!!”**
庞大的黑金色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山峦,推金山倒玉柱般,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后重重倒下!
“轰隆隆隆——!!!”大地剧烈震颤,烟尘冲天而起,淹没了那倒下的巨神。
光芒散尽,撞击的中心,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以及……一片死寂。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位女神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呼吸声。
以及,那深埋在废墟与寂静中的、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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