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默许如同解开了枷锁。沈默回到暗卫衙署,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巨大的关系网上时,眼神已截然不同。先前是蛰伏观察,如今,则是狩猎前的审视。
“青狐”,风雨楼在京城的新负责人,成了第一个目标。此人能与安国公世子赵弘搭上线,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且很可能是风雨楼试图重新渗入朝堂的关键。
“查清‘青狐’的底细,以及他所有可能的落脚点。”沈默对苍狼下令,语气不容置疑,“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是最细微的举动。”
“是!”苍狼领命,暗卫的监控网络立刻以更高的效率运转起来。
数日下来,关于“青狐”的情报逐渐汇集。此人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普通,善于易容,行踪诡秘,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他明面上的身份是江南来的绸缎商人,化名“胡青”,在城南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绸缎庄作为掩护。
他确实与赵弘接触频繁,但不止赵弘。暗卫发现,他还与几位掌管京城治安、漕运乃至部分禁军后勤的中层官员有过秘密接触,手段无非是金钱、美色,或者投其所好,赠送古玩字画。
“他在编织一张新的关系网。”苍狼分析道,“目标不仅仅是安国公府,而是试图渗透进京城的各个关节。尤其是漕运和禁军后勤,若能掌控,无论是走私还是传递消息,都极为便利。”
沈默看着情报中“青狐”那模糊的画像,眼神冰冷。风雨楼贼心不死,而且这次更加谨慎,目标也更加明确。
“他下一个重要的会面对象是谁?”沈默问。
“根据我们截获的密信和监视判断,他很可能在三日后,与漕运衙门的一位姓孙的管事,在城外的‘碧波潭’画舫上密会。名义上是游湖赏景,实则很可能是为了打通漕运关节,为他们从江南运送‘特殊货物’做准备。”
碧波潭,地处京郊,环境幽静,确实是密谈的好去处。
“准备一下,”沈默眼中寒光一闪,“三日后,我们去会会这位‘青狐’。”
……
三日后,碧波潭。
春光明媚,湖面波光粼粼,几艘装饰华丽的画舫在湖心缓缓游弋。其中一艘不起眼的画舫上,绸缎商“胡青”正与漕运衙门的孙管事凭栏而立,看似在欣赏湖光山色,实则低声交谈。
“孙管事放心,只要这条线通了,以后江南来的上好丝绸、茶叶,定然少不了您那一份。”胡青笑容可掬,语气热络。
孙管事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眯着眼睛,搓着手,嘿嘿笑道:“胡老板客气了。不过这漕运上的规矩多,关卡也多,打点起来,花费可不小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胡青从袖中滑出一张银票,不着痕迹地塞进孙管事手中,“这点小意思,孙管事先拿去喝茶。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孙管事捏了捏银票的厚度,脸上笑开了花:“好说,好说!胡老板如此爽快,孙某定然尽力!”
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就在这时,一艘更小的快船,如同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地靠上了画舫。船头立着一人,青衣小帽,船夫打扮,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
胡青脸色微变,孙管事更是吓了一跳。
那“船夫”抬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正是易容后的苍狼。他对着胡青拱了拱手,声音低沉:“胡老板,我家主人有请,想与您谈一笔大生意。”
胡青眼神闪烁,强自镇定道:“阁下认错人了吧?在下并不认识你家主人。”
苍狼笑了笑,笑容却没什么温度:“我家主人说,他姓沈,来自北镇抚司。胡老板,或者说……‘青狐’先生,应该不会陌生吧?”
“青狐”二字如同惊雷,在胡青耳边炸响!他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已经摸向了后腰。
孙管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北镇抚司!沈默!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连滚带爬地躲到船舱角落,恨不得跳湖逃走。
“胡老板不必紧张。”苍狼语气依旧平淡,“只是谈笔生意而已。请吧。”
画舫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艘同样不起眼的小船,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胡青,或者说青狐,知道今日难以善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沈大人相请,是在下失敬了。请带路。”
他跟着苍狼上了快船,快船立刻调头,向着湖岸一处僻静的芦苇荡驶去。
孙管事瘫在画舫上,看着快船远去,浑身都被冷汗湿透,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要大难临头了。
芦苇深处,停着一艘普通的乌篷船。沈默独自坐在船头,穿着一身普通的文士青衫,正在垂钓,仿佛只是一个寄情山水的闲人。
快船靠近,青狐在苍狼的“陪同”下,踏上乌篷船。他看着船头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惊疑不定。这就是那个让楼主萧玦都吃了大亏,如今权倾朝野的暗卫指挥同知沈默?
“草民胡青,参见沈大人。”青狐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沈默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水面上的浮漂,声音平淡地传来:“青狐先生,不必演戏了。风雨楼让你来京城,所为何事?”
青狐心中巨震,对方竟然连他的代号都一清二楚!他强笑道:“大人说笑了,草民只是个本分的丝绸商人,不知什么风雨楼……”
“是吗?”沈默缓缓提起鱼竿,一条银鳞小鱼在空中挣扎,“本官最近也在做一笔生意,收购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某些人的脑袋。”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青狐脸上,那目光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你觉得,你的脑袋,值多少钱?”
青狐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任何伪装都是徒劳。他咬了咬牙,索性光棍起来:“沈大人既然都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沈默轻轻一抖鱼竿,将小鱼放回水中,“很容易。但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有用。”
他站起身,走到青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给你一个选择。继续为萧玦卖命,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或者……为我做事。”
青狐愣住了,他没想到沈默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为我做事,你能活,而且可能活得比以前更好。”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冰冷,“告诉我风雨楼在京城的所有据点,人员名单,以及……萧玦的下落。还有,你们与安国公世子,以及其他官员接触的所有细节。”
青狐脸色变幻不定。背叛楼主,下场会比死更惨。但若是不答应,现在就要死。
“你可以考虑,”沈默并不着急,“但我耐心有限。苍狼,送青狐先生回去。让他……好好想想。”
“是!”苍狼上前,示意青狐离开。
青狐浑浑噩噩地跟着苍狼回到快船上,直到快船驶离芦苇荡,他依旧觉得如同在梦中。
沈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他不需要青狐立刻答应,只需要在他心里种下一颗恐惧和背叛的种子。在生死抉择面前,很少有人能保持绝对的忠诚。
更何况,风雨楼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重新坐回船头,拿起鱼竿。京城的鱼,比北疆的狼,更难钓,但也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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