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短暂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黑影,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石子,在陈婉儿心中漾开一圈圈警惕的涟漪。原本只是对抗天灾的生存,此刻蒙上了一层来自同类的、更令人不安的阴影。
自我纪年第二十八天。风雪依旧,但强度似乎进入了某种平台期,不再是毁天灭地的狂暴,而是变成了一种无休无止的、令人麻木的研磨。室外温度在 -36c 左右徘徊。蓄电池电量稳定在 42%,柴油发电机再也没有启动过,成为最后的手段。
陈婉儿调整了她的日常。每天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巡查,她都会格外仔细地检查院墙周围的雪地,寻找任何不正常的痕迹——尽管新落的雪会很快掩盖一切。她更加依赖元宝和铜钱的直觉,它们对陌生气味的敏感度远超任何设备。两只狗似乎也理解形势的变化,它们轮流在屋内对着院门的方向假寐,耳朵像雷达一样时刻转动。
她开始有意识地“示弱”。白天,她会让屋内某个房间的窗帘偶尔露出一条缝隙,透出里面比平时更昏暗的光线(她使用了更低瓦数的LEd灯泡甚至蜡烛)。她不再清理屋顶边缘垂下的、几乎要触及地面的巨大冰棱,让整座老宅看起来更像被冰雪彻底压制、了无生气的废墟。她要给潜在的窥伺者一个印象:这里的主人或许已经冻毙,或者正处于极度虚弱、资源枯竭的状态。
下午,她冒着极大的风险,进行了一次极其短暂的无人机升空。无人机在仓库内启动,她只将其升高到刚好越过屋顶的高度,利用其高清摄像头,对着院外村路和邻近区域进行了几分钟的快速扫描,随即立刻降落。
传回的画面让她脊背发凉。
积雪深度已经超过了她的预估,村路几乎被彻底抹平,只能凭借两侧隐约可见的、被雪覆盖成奇异形状的篱笆或树桩来辨认。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注意到不远处几栋原本应该有村民居住的房屋,屋顶积雪没有任何被清理的迹象,烟囱口被冰封得死死的,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痕迹。死寂,不仅仅是她这里的特例,而是蔓延到了整个村庄,或许更远。
然而,在她家院墙外大约二十米处,雪地上有一小片区域的积雪显得不太自然,似乎被反复踩踏过,形成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略微下陷的平台。那里,是观察她家院门的绝佳位置。
不是路过。是蹲守。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有备而来,并且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依然保持着行动力和……耐心。
自我纪年第三十二天。危机第一次露出了獠牙。
深夜,陈婉儿被一阵凄厉尖锐的电子警报声惊醒!是安装在仓库后方一个小通风口处的被动红外报警器!
她瞬间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抄起手边的强光手电和防身工具,第一时间看向监控屏幕。连接那个通风口的摄像头画面依旧模糊,但能隐约看到积雪的反光中有晃动的阴影!
几乎同时,元宝和铜钱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从它们睡觉的垫子上窜起,冲到通往仓库的门前,龇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极具威胁性的、低沉的咆哮,身体紧绷,仿佛随时要扑出去。
陈婉儿没有立刻冲出去。她强迫自己冷静,快速扫过其他所有监控画面。前院、大门、侧院……没有其他异常。对方选择了最隐蔽的后方,试图从相对薄弱的通风口下手?还是声东击西?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没有打开仓库的灯,而是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仓库门后,猛地拉开了门内侧观察口的小挡板(这是她改造时预留的)。
凛冽的寒气瞬间扑面。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她看到仓库后墙通风口外的铁丝网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过,发生了轻微的形变。而就在不远处,一个矮壮的人影正踉跄着、惊慌失措地深一脚浅一脚向村子的方向逃窜,很快便消失在浓密的雪幕中。
对方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和犬吠吓跑了。
陈婉儿迅速关上挡板,插好门栓,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后怕和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
她检查了报警器,确认其工作正常。然后,她仔细检查了那个通风口。铁丝网没有被完全破坏,但留下了明显的撬动痕迹。对方似乎用了某种工具,但显然低估了铁丝网的强度和警报系统的存在。
“他们来了。”陈婉儿对着围拢过来、依旧紧张不安的元宝和铜钱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决心,“第一次试探。”
她没有损失任何物资,但获得了宝贵的信息:
1. 对方至少有一人,体型矮壮,对寒冷环境有一定的适应和行动能力。
2. 对方的目标明确,就是她的物资,并且开始采取行动。
3. 对方的工具和手段似乎还比较原始,并且对现代安防设备缺乏准备。
这次未遂的入侵,像一记警钟,彻底敲碎了陈婉儿内心深处对“邻里情谊”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末世之下,资源即生命,而生命在绝境中,往往会展现出最赤裸的贪婪。
她回到主屋,没有立刻入睡。她在日记本上详细记录了这次事件的时间、情况和分析。然后,她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安防布置。后院的防御需要进一步加强,或许需要在雪地下布置一些简单的、非致命的预警陷阱(例如用细线连接空罐头的绊索)。
同时,一个更冷酷的念头在她心中萌芽。如果下次来的不止一个人,如果对方携带了更具破坏力的工具,如果警报和狗吠不足以吓退他们……她是否需要更有效的……威慑手段?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存放着专业外科器械的箱子,目光深沉。
活下去,不仅仅需要物资和庇护所,有时,也需要露出足以让掠食者望而却步的尖牙。窥伺之影已现,她的堡垒,即将迎来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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