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将扭曲的人影投在斑驳的混凝土墙壁上，如同挣扎的鬼魅。重油渣燃烧产生的黑烟在天花板聚集，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潮湿霉烂的气息，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尽管围着火盆，寒意依旧从四面八方侵蚀着身体，背部紧贴的墙壁冰冷如铁。
没有人能真正入睡。极度的疲惫与身体各处的疼痛、饥饿带来的胃部灼烧感，以及深植于骨髓的警惕，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铜钱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林月不断用手轻轻抚摸它的脖颈，试图给它一些安慰。小磊蜷缩在她怀里，偶尔因为寒冷或噩梦而抽搐一下。老马的咳嗽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咯咯”声。李明闭着眼，但紧皱的眉头和偶尔因臂伤疼痛而抽动的嘴角，显示他并未安眠。
陈婉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数据棒握在手中，屏幕暗着以节省电量。她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屋内外的一切声响——风雪的呼啸、火苗的噼啪、同伴们不平稳的呼吸、以及……某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建筑深处的金属摩擦声？
她猛地睁开眼，屏息倾听。声音又消失了。是错觉？还是建筑结构在严寒下的自然反应？或者是……老鼠？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有老鼠，那意味着可能的食物来源，但也可能携带病菌。
她轻轻挪动身体，数据棒屏幕再次亮起，幽光扫过周围。除了他们围坐的区域，更深处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块。那个结构图上标记的“设备间”入口，就在房间的另一头，被杂物和阴影笼罩。
“有声音。”陈婉儿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
几乎在她开口的瞬间，其他人都立刻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老马和李明瞬间抓起了手边的铁棍和匕首，眼神锐利地扫视黑暗。长期的挣扎求存，让他们对任何异常都保持着野兽般的警觉。
“哪里？”李明低声问。
陈婉儿指向设备间的方向。
众人凝神倾听。除了风雪和火声，一片死寂。
“听错了吧？”铁头有些松懈下来。
就在这时——
“咔哒……吱呀……”
一声清晰的、像是生锈合页被缓慢推动的声音，从设备间方向传来！
这次所有人都听到了！不是错觉！
老马立刻打了个手势，示意二狗和铁头守住门口方向，自己和李明、陈婉儿则缓缓站起身，紧握简陋的武器，向着声音来源小心挪去。林月将小磊和铜钱护在身后，紧张地望着他们。
火盆的光线无法抵达设备间门口，那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陈婉儿举起数据棒，微弱的蓝光像一把匕首，刺入黑暗，勉强照亮了一扇半开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门轴处还在微微颤动。
门后面有什么？
是之前就存在的？还是……刚刚被什么东西打开的？
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未知往往比已知的怪物更令人恐惧。
老马示意陈婉儿和李明左右分散，自己则深吸一口气，猛地用铁棍将门完全推开，同时身体向侧面一闪！
“嘎吱——”门撞在内部的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数据棒的光柱立刻扫入设备间内部。
里面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电子仪器和蒙尘的箱子，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尘埃味。乍一看，空无一人。
但陈婉儿的目光立刻被地面吸引——厚厚的灰尘上，有几道新鲜的拖痕，从房间深处一直延伸到门口！
“有东西进来过！”李明低呼。
老马脸色铁青，示意陈婉儿照亮房间深处。光柱缓缓移动，掠过一堆缠绕的电线，几个倒地的机箱，最后停在角落一个半人高的、绿色的金属柜子上。
柜子的门……虚掩着。一道缝隙里，透出比周围更深的黑暗。
而那拖痕，正是通向这个柜子。
里面是什么？幸存者？动物？还是……某种他们尚未见过的、适应了黑暗和寒冷的冰原生物？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老马握紧铁棍，对李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缓缓向柜子逼近。陈婉儿则举着数据棒，光柱死死锁定那扇虚掩的柜门。
就在老马准备用铁棍挑开柜门的瞬间——
“唔……”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意味的人类呻吟，从柜子里传了出来！
是人？！
老马的动作顿住了。他和李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谁在里面？出来！”老马压低声音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柜子里沉默了片刻，只有细微的、仿佛因为寒冷或恐惧而牙齿打颤的声音。然后，一个沙哑、虚弱、带着哭腔的年轻男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别……别杀我……我……我没有武器……我快……快冻死了……”
听起来不像伪装。
老马犹豫了一下，对里面喊道：“慢慢爬出来！手放在我们能看见的地方！敢耍花样，立刻打死你！”
柜门被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些，一个身影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爬了出来。数据棒的光照在他身上——那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穿着单薄且破烂的衣物，脸上脏得看不出原本样貌，嘴唇冻得乌紫，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举起双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
他瘫倒在柜子旁的灰尘里，蜷缩成一团，仿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你一个？”老马没有放松警惕，铁棍依然指着他，目光扫向柜子内部。数据棒的光照进去，里面只有一些散乱的、像是包装纸的垃圾。
“就……就我一个……”年轻人声音发颤，“我……我从一个被‘清扫’的小聚集地逃出来的……躲躲藏藏好几天了……实在……实在熬不住，看到这里有光亮和烟，才……才摸进来的……求求你们，给点吃的……或者……让我烤烤火……”
他的说辞听起来合理，冰原上这样的逃亡者并不少见。但老马并没有轻易相信。他示意二狗过来，搜了年轻人的身，确实没有任何武器，只有怀里揣着的半块冻得像石头一样的、不知是什么植物根茎的东西。
“老马，怎么办？”二狗搜完身，看向老马。
老马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陈婉儿和李明，眼神复杂。多一张嘴，就意味着本就稀缺的食物和资源要再分一份。而且，来历不明，是福是祸难料。
陈婉儿看着那个年轻人，他的虚弱不似作假，眼神里的恐惧也足够真实。但在末世，怜悯往往是奢侈品，有时甚至会带来灭顶之灾。
“先把他带到火边。”陈婉儿最终开口，声音平静，“给他点温水。问清楚他来的方向，以及他知道的情况。”
多一个信息源，或许能帮助他们了解周边环境。而且，在这种绝境下，完全见死不救，或许也会寒了其他人的心，影响这个脆弱团队的凝聚力。
老马沉吟片刻，挥了挥手。二狗和铁头将那个几乎虚脱的年轻人架了起来，拖到火盆边。
林月舀了一点温水，小心地喂给他。年轻人贪婪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陈婉儿则走到那个绿色的金属柜子前，更加仔细地检查。柜子内部除了那些垃圾，似乎别无他物。但她注意到，柜子底部的灰尘分布有些不自然，靠近背板的地方，似乎……过于干净了？
她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柜子的背板。
声音有些空洞。
这里面有夹层？！
她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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