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工地上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和远处篝火的噼啪声。
周明躺在冰凉的躺椅上，盖着那条带着茉莉花香的薄毯，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宁静。
这才是人生啊。
没有二百五在耳边咆哮，没有老皇帝在头顶施压，更没有处理不完的公务。
能躺着，真好。
“侯爷，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管家周福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恭敬地提醒。
周明睁开眼，有些不舍地从躺椅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走吧，回家睡觉。”
回城的马车平稳得让人昏昏欲睡。周明靠在柔软的垫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进入梦乡。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伴随着车夫惊恐的低呼，周明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车厢壁上。
“什么情况？”周明捂着脑袋，瞬间清醒。
“侯爷……前面……前面好像有人在厮杀！”车夫的声音带着颤抖。
厮杀？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他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朝外望去。
这里是一条偏僻的巷子，是回永安侯府的一条近路。此刻，巷子深处，几道黑影正纠缠在一起，兵器碰撞的脆响和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麻烦。
周明的脑子里只蹦出这两个字。穿越保命第一守则：远离一切麻烦事。
“绕路。”他放下车帘，毫不犹豫地吩咐。
“是，侯爷。”
车夫刚准备调转马头，巷子里却传来一声女子的闷哼，紧接着，是一个男人嚣张的狞笑。
“小贱人，还敢反抗！今天就让你知道，跟相爷作对的下场！”
相爷？
周明准备躺下的身体顿住了。当今大明，能被称作相爷的，只有一人。
那个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胡惟庸。
周明的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怕死的本能。
他又掀开了车帘。
这一次，他看清了。
月光下，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背靠着墙壁，单手持剑，胸腹之间一片深色的濡湿，显然是受了重伤。她发丝凌乱，嘴角挂着血迹，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不屈的狠厉。
在她对面，是三个手持钢刀的黑衣大汉，正一步步向她逼近。
“大哥，别跟她废话了，宰了她回去跟相爷领赏！”
“也是，一个黄毛丫头，还真以为能刺杀相爷？痴心妄妄！”
为首的大汉狞笑着举起刀：“你爹那个老顽固，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你不好好躲着，还敢来送死，今天我就送你们父女团聚！”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身体紧绷，宛如一头准备发动最后一击的受伤雌豹。
周明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只是一场寻常的仇杀。这是胡惟庸在清除异己。那个女子，多半是某个被胡惟庸迫害的忠良之后。
就在他思索的瞬间，那女子动了！
她不退反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凄厉的寒光，直刺为首大汉的咽喉！
以命换命！
那大汉显然没料到她伤重至此还能如此悍不畏死，惊骇之下，只来得及将钢刀横在胸前。
“噗！”
长剑穿透了钢刀的阻拦，却也失了准头，深深刺入大汉的肩窝。
与此同时，另外两把钢刀，也狠狠地劈在了她的背上。
“呃……”
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中的长剑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大哥！”
“妈的！臭娘们！”被刺中的大汉捂着流血的肩膀，勃然大怒，一脚狠狠踹在女子身上。
女子被踹得翻滚了两圈，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死了？”
另一个大汉上前，用刀鞘捅了捅，见她毫无反应，便蹲下身探了探鼻息。
“没气了。大哥，她胸口那一刀本来就要了她的命，刚才又是回光返照。”
“算她便宜了！”受伤的大汉啐了一口，“走！回去复命！就说刺客已经伏诛！”
三人没有再多看那具“尸体”一眼，迅速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整个巷子，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名叫做陆雪玺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下的血，缓缓蔓延开来。
马车里，周明放下了车帘，陷入了沉默。
车夫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出。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判断。
那一刀，极有可能伤及了肺腑。从她呼吸的形态看，很可能是开放性气胸。
如果不及时处理，她会因为呼吸衰竭和失血过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
她现在，只是因为伤势过重暂时休克了而已。
她还有救。
周明猛地推开车门。
“侯爷！您……”车夫大惊失色。
“你，现在就回府。”周明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记住，今晚你送我到半路，我就让你先回去了。马车坏了，我自己走回来的。明白吗？”
车夫看着那锭银子，又看了看周明不容置疑的表情，吓得连连点头。
“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看着马车飞快地消失在街角，周明才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走进那条弥漫着血腥味的巷子。
他走到陆雪玺身边，蹲了下来。
入手一片冰凉。
他将手指搭在她的颈动脉上。
还有搏动，虽然极其微弱。
还有救！
周明不再犹豫，他撕开自己昂贵的侯爵常服的下摆，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伤口。
胸口一刀，背上两刀，都很深。尤其是胸口那一刀，伤口处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嘶嘶”声。
典型的开放性气胸。
必须立刻进行封堵，然后进行胸腔闭式引流，排出积气和积血，让被压缩的肺重新张开。
这些操作，对他来说不难。难的是，在这里，他什么工具都没有！
而且，她失血太多了，必须马上输血！
不能再等了！
周明打横将她抱起。入手很轻，却也沉甸甸的。
周明用最快的速度，抄着小路，避开所有巡夜的更夫和兵丁，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侯府的后门。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用钥匙打开了门，抱着陆雪玺，闪身进入了自己院落里一间从不让下人靠近的书房。
这间书房，就是他的秘密基地。
他小心翼翼地将陆雪玺放在一张专门打造的硬木长榻上，点亮了数盏烛灯，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他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袍，露出里面的短衫，然后打开一个巨大的樟木箱。
里面，没有文房四宝，而是一排排闪着金属寒光的，奇形怪状的“工具”。
有他用“大明一号钢”亲手打磨出来的手术刀、血管钳、持针器，有他让工匠烧制的玻璃瓶和胶皮管，还有……几瓶用猪血反复提纯过滤，储存在冰窖里的“代用血”。
周明拿起一把手术刀，在酒精灯上燎过，又用烈酒冲洗自己的双手。
一切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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