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残烛
喜轿行至两国交界时,暴雨倾盆。蓝鸢握紧袖中冰针,听见护送将军与大祈国使臣争执:南宁公主的嫁妆里为何有圣池水?
公主体弱,需故土之水调养。她掀开轿帘,指尖轻点水罐。原本浑浊的雨水突然化作游龙,绕着使臣飞旋三圈后消散——这是她作为圣女最后的示威。
红烛高照,喜帕下的世界一片朦胧。
蓝鸢端坐在雕花床沿,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着的银色水纹。这是南和灵国圣女特有的纹饰,此刻却出现在大祈亲王的婚房里,显得格外讽刺。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侍女们压低嗓音交谈:王爷说身子不适,今晚不过来了。
这...这不合规矩啊...
嘘——王爷说了,这位公主不过是权宜之计,不必当真。
蓝鸢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早知道这场联姻不会顺利,却没想到在新婚之夜就遭到如此羞辱。喜帕下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她轻轻抬手,指尖凝聚出一滴水珠,在烛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这是她的能力,也是她的枷锁。
作为南和灵国的圣女,她本应终身不嫁,守护水灵珠直到生命尽头。可如今,边境恶灵来犯,二公主灵双身负重伤,为了两国盟约,她不得不放下圣女的尊严,以灵双公主的身份远嫁他乡。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晕。蓝鸢掀开喜帕,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容。她走到窗前,望着天边那轮明月,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南和灵国的水乡。
阿姐,对不起!记忆中,蓝灵双哭喊着推开她,都怪我没用,让你为了盟约牺牲自己!
那时的蓝鸢只是轻轻抱住妹妹,她知道,身为皇室子女,很多时候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轻声道:“双儿,阿姐没关系的……有些事,或许就是注定的,逃不了,避不开……”
公主...门外传来侍女红袖小心翼翼的声音,可要用些点心?
蓝鸢收回思绪,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待侍女们退下,她轻轻抬手,指尖的水珠化作一道水幕,在房中流转。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用水系异能为自己构筑一个熟悉的环境。
突然,水幕中泛起一丝涟漪。蓝鸢警觉地转身,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外。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门扉上,显得格外清冷。
门外沉默了片刻,慕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公主远道而来,本王理应尽地主之谊。只是...
只是王爷觉得,这场联姻不过是一场交易,不必当真。蓝鸢接过话头,王爷放心,妾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会让王爷为难。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慕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公主倒是通透。
蓝鸢心想:身为圣女,本就不该有儿女私情。她望向窗外的明月道,王爷请回吧,夜深露重,莫要着凉。
门外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慕珩似乎转身离去。蓝鸢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的水珠无声地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第二节·暗潮
子时的寒泉在假山后冒着白雾。蓝鸢褪去繁复嫁衣,浸入水中时,腕间银链突然收紧。她看见心口浮现淡蓝纹路——这是水灵珠在警告,离开圣池的封印正在失效。
王妃好雅兴。
池畔松枝轻颤,慕珩执灯立在月洞门前。他仅着素白中衣,领口微敞处隐约可见龙形刺青。蓝鸢倏地沉入水中,却见他腰间玉佩映出诡异红光,这会感应水灵珠?
殿下不是病着么?
听闻南国圣水加入寒泉可治恶疾。他踏入池水的瞬间,蓝鸢腕间银链应声而断。文鳐鱼幻影冲天而起,撞碎了池畔的镇魂石。
第三节· 庭深日寒
潇湘苑内,晨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
蓝鸢早已由自己的贴身侍女红袖与添香伺候着梳洗完毕。红袖灵巧的手为她绾了一个优雅而不失身份的发髻,仅簪一支素银簪子;添香则为她整理好一身湖蓝色衣裙,虽不似嫁衣隆重,却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如出水芙蕖。
“公主,这王府的下人,未免太怠慢了!”红袖一边将冰冷的洗脸水倒掉,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昨夜至今,除了引路的老嬷嬷,竟无一个王府指派的下人前来听候差遣。
“噤声。”蓝鸢,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记住,在这里,我是‘南宁公主’蓝灵双。谨言慎行。”
添香稳重,已将带来的简单妆奁收拾妥当,低声道:“公主,按礼该去奉茶了。只是……无人来引,亦无人告知王爷在何处。”
正说着,昨日那位面容刻板的林嬷嬷出现在院门口,语气毫无起伏:“王妃,王爷已在正厅,请随老奴来。”
蓝鸢颔首,带着红袖、添香二人随行。一路行去,王府仆从见到她们,虽依礼止步垂首,但那恭敬之下,是毫不掩饰的打量与疏离。他们看向红袖手中捧着的、蓝鸢早已备好的茶盏时,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正厅之内,慕珩端坐主位,玄衣墨发,俊美如铸,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他的目光在蓝鸢进门时掠过,未在她倾城的容颜上停留半分,亦未看她身后两名侍女,仿佛看到的只是三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蓝鸢依礼上前,红袖立刻将茶盏奉上。她双手接过,屈膝,声音清越平稳:“王爷,请用茶。”
慕珩并未立刻去接。他的指尖在檀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沉默如同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整个厅堂。厅内侍立的王府仆从,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位新王妃的屈膝视若无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冽:“王妃既已入门,当恪守府规,安分守己。潇湘苑一应事务,自行打理,无事不必外出。”
依旧是没有称呼,没有关切,只有冰冷的界限和放逐。他甚至没有解释所谓的“府规”究竟是什么。
说完,他才伸手,指尖堪堪避开蓝鸢的手,只接过了茶盏,随手便放在了身旁的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盏中茶水,他未沾唇齿。
“退下。”两个字,不容置疑。
蓝鸢面色不变,缓缓直起身:“妾告退。”她带着红袖与添香,姿态从容地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并未因这刻意折辱而有半分动摇。然而,她们主仆三人都清晰感受到了那如芒在背的冰冷目光,以及身后那些王府下人几乎不加掩饰的、带着轻慢的寂静。
回到偏僻冷清的潇湘苑,红袖终于忍不住,眼圈微红:“王爷他……他竟连茶都不喝一口!还有那些下人,一个个……”
“红袖,”蓝鸢打断她,目光扫过院内唯一的小厨房,“气恼无用。添香,去看看厨房情况。”
添香应声而去,很快回来,眉头微蹙:“公主,灶台是冷的,米缸仅有薄薄一层陈米,蔬果肉食一概皆无。奴婢问了院里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支支吾吾,只说份例要明日才到。”
显然,这是有人授意,连最基本的膳食供应都要克扣延迟。
蓝鸢却并不意外。她看向红袖和添香:“我们带来的银钱和细软可还妥当?”
“公主放心,都收好了。”添香沉稳应答。
“红袖,取些银钱,设法找可靠的人,采买些必需食材和日常用物,不必多,够我们三人几日用度即可。注意分寸,莫要引人注目。”
“是,公主!”红袖领命,她性子活络,擅长交际。
“添香,你清点一下我们带来的药材和种子,将这院中荒地整理出来。”
“奴婢明白。”
吩咐完毕,蓝鸢走到院中那棵略显枯寂的老树下,目光沉静地望向王府深处那重重楼阁。慕珩的冷漠,下人的刁难,都在她预料之中。
她名蓝鸢,志在青云,字潇淇,心向瀚海。这潇湘苑虽是冷宫,又何尝不能成为她的根基之地?红袖与添香是她最锋利的刃,也是最坚实的盾。这点风霜,还冻不僵她破土而出的决心。
她指尖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萦绕,滋养着脚下看似贫瘠的土地。总有一日,她要让这冰冷王府,皆知她蓝鸢之名。
潇湘苑的垂丝海棠绽出薄绯时,檐角冰棱仍在晨光里沁着寒芒。新翻的药圃蒸腾着湿土气息,蓝鸢指尖抚过忍冬藤蜷曲的嫩芽,那些藏在冰层下的根系正如她暗涌的灵力,在无人窥见的深处积蓄破土之力。慕珩隔着雨幕望见她在廊下煎药,药吊子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素衣轮廓,恍若一枝凝霜的玉簪花,分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重峦叠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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