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域的台阶，二百四十三级。
陈星在心里默数。
这并非无聊，而是一种自我强迫。
他必须让大脑持续运转，用冰冷的数字对抗那即将吞噬理智的恐惧。
通往教皇殿的路，是一条漫长而肃穆的石阶。
十二座宏伟的宫殿，如同忠诚的卫士，依次矗立在山脊之上，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这里，就是圣域的心脏——黄金十二宫。
陈星跟在艾欧里亚身后，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每踏上一级台阶，他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就沉重一分。那是从十二宫深处弥漫出的、属于黄金圣斗士们的小宇宙，磅礴、浩瀚，如同十二片深不见底的星海。
他的后脑还在隐隐作痛，喉咙也火辣辣的，但这些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一边走，一边贪婪地观察着四周。
记忆中只存在于漫画和动画里的场景，如今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每一块砖石，都仿佛在诉说着神话时代以来的悠久历史。
但他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关于《圣斗士》的剧情、设定、人物关系，全部调动起来，试图为接下来的绝境，寻找一线生机。
教皇，双子座的撒加。
一个集神圣与邪恶于一身的男人。
他的善之一面，被誉为“神的化身”，拥有无与伦比的仁爱与智慧；他的恶之一面，则充满了毁灭与支配的欲望，暴虐无情。
十三年来，他一直以教皇的身份统治着圣域。那张遮蔽了真容的面具之下，隐藏着弑师篡位的惊天秘密。
艾俄洛斯，就是因为撞破了他的阴谋，才会被他污蔑为叛徒，并遭到整个圣域的追杀。
现在，自己这个“承载着艾俄洛斯意志”的冒牌货，就要被带到撒加的面前。
这简直就是把一只小绵羊，送到了伪装成牧羊人的恶狼嘴边。
撒加会怎么做？
陈星几乎可以肯定，撒加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鬼话。但同时，撒加也绝对不敢当着艾欧里亚的面，直接下令杀了自己。
因为“艾俄洛斯的意志”这六个字，对艾欧里亚是软肋，对撒加，则是警钟。
撒加做贼心虚。他最怕的，就是十三年前的真相败露。
一个“死而复生”的杂兵，突然说自己承载了艾俄洛斯的意志，还要揭露圣域的“冤屈”。无论这事听起来多么荒诞，撒加都必须搞清楚，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是当年还有漏网之鱼？还是十二黄金中，有人开始怀疑他了？
在搞清楚这一切之前，他不会轻易动手。
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喂，陈星……”凯撒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紧张得嘴唇都在哆嗦，“我们……我们真要去见教皇啊？你刚才跟那个狮子座说的那些，都是编的吧？等下到了教皇面前，我们该怎么说啊？”
陈星目不斜视，声音同样压得极低：“说什么？就说我们是来告状的。”
“告状？告谁的状？”
陈星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
林枫默默地跟在陈星身边，他虽然也紧张，但眼神中更多的是对陈星的信任。从刚才陈星三言两语就唬住了那个恐怖的黄金圣斗士开始，他就下定决心，一切都听陈星的。
终于，他们穿过了最后一宫——双鱼宫，来到了十二宫的顶端。
一座比之前所有宫殿加起来还要宏伟、还要庄严的殿堂，出现在他们面前。
教皇殿。
殿门前，两排手持长戟的卫兵肃然而立，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艾欧里亚停下脚步，转过身，最后一次警告道：“记住你说过的话。在教皇冕下面前，每一个字，都关系到你们的生死。”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黄金圣斗士，狮子座艾欧里亚，奉命处理山谷骚乱，带回四名相关人员，请求觐见教皇冕下！”
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陈星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踏入教皇殿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片深邃的宇宙。
大殿内部空旷而威严，高大的立柱直插穹顶，穹顶之上，绘制着繁复的星图。光线从高处的窗户投射下来，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大殿的最深处，是一个高高的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华丽的教皇法袍，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了上半边脸的金属面具，只露出线条刚毅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小宇宙，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如同神明般，俯瞰众生的压迫感。
他，就是圣域的最高统治者，教皇。
而在王座的两侧，还站着几位同样身穿黄金圣衣的圣斗士。
陈星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身材魁梧如山，双臂环抱在胸前，一脸憨厚相的，是金牛座的阿鲁迪巴。
神情冷漠，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手指上涂着丹蔻的，是巨蟹座的迪斯马斯克。
还有一位，闭着双眼，盘腿悬浮在半空中，周身散发着神圣而祥和的气息，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
处女座，沙加。
被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注视着，凯撒和俊彦已经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陈星强迫自己挺直了腰杆。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是一场凡人与“神”的棋局。
棋盘，是整个教皇殿。
棋子，是他和三个同伴的性命。
而他的对手，是那个心思缜密、善恶难辨的伪教皇。
“艾欧里亚，”王座之上传来一个温和而威严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你说，这四个人，是‘死而复生’的异数？”
这是撒加善的一面。
陈星心中了然。
“是的，教皇冕下。”艾欧里亚单膝跪地，恭敬地回答，“我赶到时，他们本已死去，却在我眼前重新站了起来。而且……他们声称，自己承载了某种‘意志’，是来向圣域传递警示的。”
“哦？”教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好奇，“意志？什么样的意志？”
艾欧里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们……提到了射手座。”
话音刚落，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迪斯马斯克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阿鲁迪巴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和不解。
唯有沙加，依旧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王座之上的教皇，沉默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陈星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寒意，正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
足足过了十几秒，教皇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是怎样的‘承载者’。”
陈星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王座上的那道身影。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畏惧地低下头。
他的目光，平静，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教皇冕下，”陈星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我们不是来接受审判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艾欧里亚猛地回头，怒视着陈星，眼神像是在说“你疯了”。
迪斯马斯克更是直接嗤笑出声：“哈，有意思的虫子。”
教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陈星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足以引爆全场的话。
“我们是来见证，正义的回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艾欧里亚，最终，再次落回到教皇的身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们，要见证一个被掩盖了十三年的真相，重见天日！”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那身黄金圣衣折射着日光，金色的披风在山顶的劲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头。
但那股凛冽的杀意，始终如影随形，压在身后四人的脊背上。
身旁，凯撒铠甲下的双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俊彦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那个瘦弱青年，则完全被两名圣域士兵架着，双脚在石阶上拖出无力的痕迹。
只有陈星还在思考。
在脑海中掀起风暴，疯狂地思考。
教皇殿。
撒加。
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
这个男人，体内栖息着两个灵魂——善与恶。
善良时，他是众望所归的教皇继承人，是圣域最可靠的壁垒。
邪恶时，他便是弑杀前代教皇、囚禁女神、以伪神之名统治圣域十三年的篡位者。
现在，坐在王座上的，究竟是哪一个？
陈星的思绪在时间线上飞速穿梭。
撒加篡位是十三年前的事，青铜五小强还未踏足此地。
那么，此刻的撒加正处于最微妙的平衡点上。
“停下。”
艾欧里亚冰冷的声音，斩断了陈星的思绪。
教皇殿前的巨大广场，到了。
白色的神殿巍峨耸立，仿佛自神话时代便矗立于此。
十二根雕刻着星座图纹的巨柱，支撑起恢弘的穹顶。
在那穹顶之下，最高处的王座上，坐着一个身影。
他身披纯白长袍，头戴遮蔽全脸的黄金面具。
教皇。
不，是撒加。
即便隔着面具，陈星的灵魂也在那股无形的威压下颤栗。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气势。
而是一个将小宇宙燃烧至第七感巅峰的黄金圣斗士，从生命本源上对凡人的绝对碾压。
理论上，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这里的所有入侵者化为宇宙的尘埃。
“跪下。”艾欧里亚命令道。
凯撒和俊彦几乎是砸在了地上，瘦弱青年更是直接瘫软。
陈星咬紧牙关，让膝盖缓缓弯曲，单膝触地。
他必须展现“敬畏”，但绝不能是“卑微”。
如果他真是“承载英灵意志的使者”，过度的恐惧只会暴露伪装。
“艾欧里亚。”
教皇开口了，声音低沉、威严，在大殿中激起回响。
“你带来的，是什么？”
“教皇冕下。”艾欧里亚转身，同样单膝跪地，“这四人在圣域外围被发现。巡逻兵目击到，他们在确认死亡后……复活了。”
复活。
这两个字，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亡者复生……”教皇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玩味，“有趣。是邪神的伎俩？还是冥界的先锋？”
陈星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知道，自己的审判，现在开始。
接下来的每个字，都通往生门或死路。
“冕下。”
陈星抬起头，强压下喉咙的干涩，让自己的声音足够清晰。
“我们并非亡者。”
“我们是……见证者。”
“见证者？”教皇的身体微微前倾，面具后那道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陈星的灵魂洞穿。
“我们本是濒死之人。”陈星开始了他的豪赌，用谎言构筑生机，“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尽头，一股伟大的意志唤醒了我们。”
“它告知我们，圣域将面临一场浩劫，而它需要有人……见证正义的回归。”
“什么意志？”
教皇的声音陡然锋利，如出鞘之刃。
陈星停顿了一瞬，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四个字。
“射手座的……”
话音未落，一股金色的风暴轰然炸开！
艾欧里亚猛地起身，小宇宙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竟敢提我哥哥的名字！”他的声音里满是暴怒与杀机，“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艾欧里亚。”
教皇抬起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那头暴怒的黄金狮子瞬间平息。
艾欧里亚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不甘地退后一步。
教皇站了起来。
他缓缓走下台阶。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像一柄重锤，砸在陈星的心口。
他走到陈星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单膝跪地的凡人。
“射手座艾俄洛斯，是企图杀害女神雅典娜的叛徒。”
教皇的声音没有温度，陈述着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他死于圣斗士的追捕之下。你说，是他的意志选中了你？”
陈星抬起头，直视着那张冰冷的面具。
他笑了。
那笑声嘶哑，带着一丝凄厉。
“叛徒？”
“如果他是叛徒，为何要用性命去保护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如果他是叛徒，为何他至死，都没有真正伤害任何一位同袍？”
“你——！”艾欧里亚的声音在颤抖，那是被戳中痛处的愤怒。
“我知道真相。”
陈星的目光越过艾欧里亚，死死钉在教皇的面具上，一字一顿。
“我知道十三年前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谁才是真正的……”
“够了。”
声音很轻。
但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
那不是单纯的重压。
陈星感觉自己的精神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思维被强行撕扯，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在试探我。”
教皇的声音就在耳边，淡漠，却又带着审判的威严。
“用艾俄洛斯的名字，来试探艾欧里亚的反应。”
“用那一夜的秘密，来试探我的底线。”
“你很聪明。”
“但也很愚蠢。”
那股撕裂灵魂的力量，骤然消失。
陈星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地，肺部火烧火燎，拼命汲取着空气。
“不过……”
教皇转过身，踱步走回王座。
“你倒是说对了一件事。”
他重新坐下，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圣域，确实将要面临危机。”
“把他们关进地牢。”
教皇下达了命令。
“三天后，我会亲自审问。如果他们真的承载着什么意志，三天时间，足够让真相自己浮现。”
“如果只是骗子……”
他停顿了一下。
“那就让他们永远成为地牢的一部分吧。”
艾欧里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最后看了陈星一眼，随即一挥手。
圣域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拖起地上的四人。
就在身体被拖出大殿的最后一刻，陈星拼尽力气回过头。
他看见了。
王座上的那个人，摘下了他的黄金面具。
那是一张英俊到完美的脸，却带着一种久居深海般的病态苍白。
但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
他的左眼，平静、温和，宛如星辰点缀的夜空。
而他的右眼——
却燃烧着疯狂、暴虐的血色红光！
陈星的整颗心，彻底坠入冰窟。
双重人格。
不，比那更糟。
是两种人格正在激烈交锋，争夺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最坏，最坏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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