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海棠,被风吹得落了满地,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幔帐的纱帘被风吹起又落下,一个女子刚刚醒转过来,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她未曾梳洗的脸庞,却比海棠花更雅致。
南宫公主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个身着翠绿小衫的婢女。
“阿黎,经过几日的修养,你的脚可好些了?”
“好阿姊,我的脚没事儿了,不信我给你跳个舞看看?”少女圆圆的眼珠闪着欢快,说着就要起身。
南宫公主过来拉住少女的手,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调皮鬼,刚来本宫这儿就跑丢了,让本宫怎么和你阿爹交代呢?宫里宫外到处的找,要不是偶然听说御林苑出了事儿,碧痕想起你喜欢骑马,疑心是你跑去玩,本宫亲自去看,恐怕现在你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阿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伸了一个懒腰,像个娇俏的猫儿。
“你可不知道公主多担心你呢!”那婢女接着说道:“碧痕我也是,担心的不行,现在你回来了,可算好了呢。”
“你也会担心我吗?”阿黎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了,没有你调皮捣蛋,公主哪里会看到我的温婉贤淑,善解人意呢,嘻嘻……”碧痕说笑起来。
“好吧,都是我不好,害你们担心了。好阿姊,你真好……”阿黎眼睛有些湿润,从前在家时,因为自己的身份,总是被欺负的,这突如其来的温暖,不免让她感动。
“可是阿姊,我女扮男装去御林苑的事情,皇叔不会怪罪吧?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南宫公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没关系,这都是小事,我已经处理好了,父皇不会在意的。”
“啊呀,你们都不怪我,倒让我更不好意思了。对啦,我刚来此地的那天你不是说想看楼兰舞么?我这就给你跳,算作赔罪,你等我换件楼兰衣裙。”阿黎兴致勃勃地说。
“别了,虽说本宫是很想看,但是你的脚刚好。”
“没事没事儿,躺了几天了,我也正好活动一下筋骨,你们等着……”阿黎轱辘一下爬起来,像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这个阿黎……”南宫公主笑着摇摇头,一脸的宠溺。
碧痕说:“阿黎可真是个大活宝,要不是她,咱们这玉堂殿可没这么热闹呢!”
南宫公主微笑称:“是啊!”,自从阿黎来了以后,自己也没以前那么闷了,就是她太过顽皮了。
玉堂殿外,阿黎正着急忙谎的拖着楼兰裙摆,却发现小腿上的丝带开了,正欲低头,却侧撞在一个人的怀里,阿黎从未见过此人,心想是新来的小厮也说不定,便说:“呀你来的正好,帮我把丝带系上好吗?”
来人显然一愣,但看着阿黎求救似地目光和这身自己从未见过的异域衣裙,但觉有趣,便低下身子来帮阿黎系上丝带……
玉足丝滑,丝带凝香。
此时身后赶到的曹公公不觉倒抽一口冷气,大喊:“我的小姑奶奶,他……”
话未说完,却看到男子的眸子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便立刻收住了话头。
阿黎并未注意这些,只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回头喊道:“谢谢你!回头再找你玩耍!”
来人嘴角微微一斜,手中的香气隐隐飘入鼻中,他的眸子不禁亮了一下。
玉堂殿内,南宫公主正向外张望,窗口一只百灵正在婉转娇啼,淡淡的海棠香味冲撞鼻尖。
纱帘被风微微卷起,一个身着楼兰舞裙的女子便立于窗前,她赤脚,一双玉足上满是银铃,青色丝带拢不住她腰间的风流,只见她蛇腰舞动,环佩叮当,绮袖并起。
足尖踏处,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细碎的舞步跳出热烈与妖娆,身上丝带翩若惊鸿,四散飞舞,全与中原舞姿不同,既热烈又奔放。
“好!好舞姿!”门外突然有人击掌,极具磁性的男低音响彻大殿。
阿黎被这一声叫好吓了一跳,脚下不由得一滑,下叉不稳,摔倒在地。
顺着声音望去,却是一个身着贡品柔缎,高高绾着发髻的男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英挺的鼻梁上是一双如冰之眸,闪烁着动人的灵光。
英武,伟岸的身躯在逆光中显得更加高大。
这不就是刚刚在殿外帮自己系带子的小厮,他怎得进来?不等阿黎细想,来人已经走到跟前,带着值得玩味的坏笑,对着还在发呆的阿黎弯下身子,伸出手来……
阿黎这才看清楚他的五官,真是俊朗中带着三分威严,她踌蹰着将柔弱无骨的手放在那双坚实有力的大手中,被他一下扶了起来,阿黎不禁红了脸。
粉红的脸蛋让她显得更有生机,她却盯着男子看,刚才在殿外并未留意,怎么有这样英武的人呢?男子还没见过羞怯却还盯着自己的人儿呢,不觉露出三分笑意。
“是彘儿啊。”南宫公主迎上前,报以温柔而又慈祥的笑容。
“阿姊,彻儿来给您请安。”刘彻微微低头,行了一礼,身后的小公公阿淳也跟着行礼。
“来来来,彘儿,姊姊来为你引荐,这位是鄯善黎,淮南王刘安的女儿。”
“这位是息弟,胶东王刘彻,不过本宫都叫他的乳名彘儿叫习惯了。这里还有个故事呢,当时母后怀息弟时,父皇梦到一只赤彘从云中下来,化而为龙,后十四月才生了他,取名为彘儿,到七岁时候,父皇说他圣彻过人,这才改了名字。”南宫公主抿嘴笑道。
阿黎浅浅一揖,行了一礼,“原来是彻哥哥,彻哥哥这是太阳之神下凡呀……”
“可不是,大家都这么传呢。”南宫笑意盈盈,看向刘彻。
刘彻盯住鄯善黎,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然而这火焰又压在一座冰山之下,冰与火交织成浓烈的目光,鄯善黎别过身子逃开他的目光,眼睛落在阿淳身上,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这么小就做了公公么?
淳公公看着阿黎,用手捂住嘴笑起来,露出好看的小白牙。
“阿姊,彻哥哥,容我去换身衣裳……”
鄯善黎向屏风后面跑去,衣袖和脚踝的铃铛摇晃起来,一时间明珰乱坠,脆响缤纷,哗啦啦地声音渐行渐远……
南宫公主拉着刘彻到案几前坐了,碧痕沏了上好的龙井,端于茶桌之前,袅袅茶香随着雾气升腾而起,刘彻的眼神却在鄯善黎消失的地方,还没有收回。
“彘儿?”南宫公主的手在刘彻眼前晃了晃。
“阿姊。”刘彻端起茶杯,闻了闻,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刘皇叔还有这么个女儿?为何不姓刘……”
“说来话长,”南宫公主看着刘彻的样子,露出甜甜的笑容,微微押了一口茶,接着说,“鄯善黎是刘皇叔和楼兰公主的养女,楼兰王族随母姓鄯善,刘皇叔思念鄯善黎的母亲,再加上皇婶善妒,故而没有让她姓刘,而是随了楼兰王姓。”
“原来如此……荼皇婶是很有名的善妒啊!”刘彻呷一口茶,望了望屏风。
南宫公主整理了一下裙角,以手托着下巴,也看着屏风,接着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楼兰习俗,孩提一生下来,母亲就以第一眼看到的东西为孩子的名字。据说她出生时,正值黎明,城邦前有小河经过,所以她大名为鄯善黎,乳名小河。”
“是个动人的名字。”刘彻沉吟“没想到刘皇叔还这般重情,平日倒是看不出。”
“不过……”刘彻话锋一转“可是彻儿怎么从未听说过有翁主来长安的消息呢?不然父皇总是会派大臣迎接的,本王也定然见过她,断不会没有一点印象。”
“她是偷偷被送进这皇宫的。”南宫公主面色凝重了起来。
“咦,这又是为何?”刘彻用食指轻轻扫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狐疑地问道。
“具体的原因阿姊也不是很清楚,想来,一则是她过于顽皮,刘皇叔拿他没有办法;但是我想……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的继母荼和一众兄弟姐妹容不下她这个私生子罢,而且她好像并不在册;三则刘皇叔想借机让她来长安开开眼界?不过,这些都是本宫的猜测。”南宫公主叹了口气。“唉,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惹人怜爱,不过她来了以后倒让本宫开心不少。”
“那她……怎么会在阿姊的南宫公主府呢?”
“咱们母后似乎受了刘皇叔什么恩惠,答应了皇叔,对鄯善黎的身份保密,再则,阿姊也与她投缘。从见她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她,母后便让她在我身边以婢女的身份示人。至于这里到底有什么其他玄机本宫就不得而知了。”
“唔……原来如此。”刘彻吹了吹手中的茶汤,呷了一口。
“对外宣称只说是我的婢女,因而我给她起了个婢女的名字,叫秋蝉,以后彘儿最好也这么叫她,免得别人起疑心。毕竟,鄯善这个姓在中原是很罕见的,一听就会知道他是西域女子,现在匈奴和汉朝关系如此紧张,鄯善黎虽是楼兰人,但匈奴与西域大多是连在一起的,很多人会连带着憎恨,更不要说她生的如此美丽,恐怕会被险恶小人唤做西域妖姬,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彻儿明白,既是母后应允,又有阿姊提携,彻儿谨记就是。本王会帮刘皇叔保守这个秘密的。”刘彻听闻匈奴,触动了心中隐痛,不禁咬紧了牙关,说出来的字,不觉低沉了许多。
“那就最好不过了。”南宫公主又吹了吹茶,细密的眼睫毛垂下来,盖住眼睛,看不出什么神色。
“彘儿,最近听闻下面的人说,胶东王府邸彻夜掌灯,从小你就怕黑,难道到如今还是如此?”南宫公主抬眼看刘彻。
“啊,是……”刘彻眼神飘忽,岔开话题:“话说,前几日本王来找阿姊,却扑了个空,听说阿姊在到处寻人,可是为了寻她?”
“正是,这孩子顽皮的紧。一个女孩子家,偏要偷偷跑去御林苑骑马,却不想被当成盗马贼捉了去,要不是本宫及时赶到,差点被底下的官员草菅人命。”
“阿姊,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进刘彻的耳朵,一抬眼,刘彻见那鄯善黎换了一身素服,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努着樱桃一般的小嘴嗔怪。
她这身婢女的衣衫倒叫她少了刚才的奔放热烈,多了几分妩媚素雅。
“原来你还会骑马?”刘彻眼中放出一片华彩,盯住鄯善黎。
“回彻哥哥的话,骑的不十分好。”鄯善黎垂下眼睑,不敢迎上那炽热而又威严的目光,自谦的说。
“下次想骑马,就来麒麟殿找本王便是。”刘彻挥了挥衣袖,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在其中。“阿淳,以后阿黎来找我,不得阻拦。”
“诺!”阿淳站在身后,响亮地答了一声。
鄯善黎朗声笑道:“好呀好呀!”竟全然忘了淑女的风范。
直惹得南宫公主哈哈大笑起来。“你个阿黎,真是天生的一匹小野马!听得可以出去撒野,便也没了女儿家的矜持了?”
正谈笑间,曹内臣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进来,身体微微抖动,“不,不好了,阿娇长公主这就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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