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的吸气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但苏晚音此刻却早已置身于那阴冷潮湿的义庄地窖之中。
哪里有什么“见好就收”,苏家的字典里只有“刨根问底”。
那个灰袍人既然能一眼看出尸体“分量不对”,就说明这棺材里藏着的猫腻,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苏晚音盯着那口黑漆楠木棺,眼神锐利得像是在审视剧本里的破绽。
她在“百戏空间”里学过《鲁班经·暗器篇》,这棺材的铆钉位置,怎么看怎么别扭。
“得罪了,爹。”
她告了声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从头上拔下来的细铁簪。
没有丝毫犹豫,她对着棺尾那几颗看似装饰的铜钉狠狠一按。
“咔哒”。
不是木板碎裂的声音,而是机簧弹开的脆响。
棺材底部竟然像抽屉一样,缓缓弹开了一个夹层!
一股更加浓烈腐败、却混杂着极其微弱生人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晚音举着风灯的手猛地一抖,灯影乱晃,照亮了夹层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瘦得只剩一把枯骨的人形。
那人躺在特制的软棉垫上,口鼻处正对着棺底几个极其隐蔽的透气孔。
似乎是感应到了光亮,那具“枯骨”极其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浑浊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
那一瞬间,苏晚音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随即又像岩浆一般沸腾倒流。
没死。
当年的大火,有人用焦尸替了她爹!
这三年,那个看守义庄的哑巴老仆,每日送进来的“供品”,根本不是给死人吃的!
“谁……”地窖口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碎裂声。
是那个灰袍人!那家伙根本没走远,他在玩“回马枪”!
苏晚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是死地,硬拼她绝对不是对手。
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迅速闪过“百戏空间”里的一门冷门绝技——《口技·拟声》。
“咳咳……哪儿来的野猫,又来偷吃贡品……”
阴暗的地窖里,突然响起了看守老仆那苍老、破风箱一般的咳嗽声,甚至还带着几分睡眼惺忪的含糊。
声音从地窖深处的角落发出,带着回音,逼真得令人发指。
正在悄悄摸下台阶的灰袍人身形一顿,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苏晚音猛地扬手。
不是暗器,而是一把粉红色的细末。
这是她在空间里调配戏妆胭脂时,“炸”出来的失败品——高纯度的曼陀罗花粉混杂了辣椒面。
这玩意儿没什么别的用处,就是单纯的“科技与狠活”,致幻且辣眼睛。
“啊——!!”
灰袍人一声惨叫,捂着眼睛疯狂后退,一脚踩空滚了下来。
苏晚音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抄起手边的半截断碑,对着那人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砰!”
世界安静了。
苏晚音并没有放松警惕,她蹲下身,忍着恶心在灰袍人身上摸索。
很快,一块沉甸甸的铜牌落入掌心。
背面刻着复杂的云纹,正面只有冷冰冰的六个字:东角楼·戌字库。
苏晚音的瞳孔微微一缩。
东角楼,那是皇城内库的重地,归采办局管,也就是赵德海的地盘。
而这块牌子,是只有库房管事才能持有的“通引”。
严党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皇宫大内的仓库里!
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囤兵器?
还是藏更要命的东西?
一刻钟后,一只不起眼的黑猫衔着那块铜牌,消失在了夜色中。
与此同时,质子府。
夜玄宸看着那块带着血腥气的铜牌,苍白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声响。
“赵德海这只老鼠,看来是把窝挪到皇宫里去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就帮高公公清理门户吧。”
这一夜,皇城注定无眠。
高公公接到密报时,正在司礼监喝参汤。
听完汇报,他手里的白玉碗直接摔了个粉碎。
“好大的胆子!用杂家的地盘养严党的杀手?!”
这老太监也是个狠人,当即连夜进宫面圣,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御下不严”和“赵德海蒙蔽视听”上,顺便把苏晚音发现老班主未死的事情,包装成了“上天垂怜,忠良未绝”的神迹。
皇帝虽然多疑,但也信命。
苏家满门忠烈,如今老班主死而复生,这难道不是天意要让苏家翻案?
一道黄绫密旨,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发了出来:着锦衣卫即刻护送苏敬亭至西山皇庄疗养,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
这道旨意,就是一张护身符,也是一张催命符。
它护住了苏敬亭,但也把苏家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严党绝对不会允许这个活着的“铁证”走进大殿。
“既然他们想杀,那就让他们杀个够。”
义庄外,苏晚音一边往脸上涂抹着那令人作呕的尸斑油彩,一边对着身后的沈砚秋说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子疯劲儿。
“你要亲自躺进去?”沈砚秋看着她,向来沉稳的手都在抖,“那是棺材,万一有个闪失……”
“戏要做全套。”苏晚音利落地翻身躺进那口刚刚换过软垫的棺材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真正的老班主,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高公公的人背上,顺着皇城的水渠出城了。我这具‘尸体’,得把这一路的牛鬼蛇神都引出来。”
“盖棺!”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对于苏晚音来说,就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马车颠簸,即使隔着厚重的棺木,她也能听到外面箭矢钉入木板的“笃笃”声,刀剑碰撞的金属音,还有人在濒死时的惨叫。
一共三拨。
第一拨是死士,第二拨是江湖杀手,第三拨甚至动用了火油。
好在夜玄宸够疯,他在马车周围布置的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整整一队的锦衣卫弓弩手,外加质子府那些从北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暗卫。
这哪里是运尸,简直就是一台移动的绞肉机。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西山皇庄,到了。
棺盖被推开,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鼻腔。
苏晚音大口喘息着坐起来,发现外面的那件素白孝衣早已被血水染成了暗红。
不远处的一块山岗巨石上,夜玄宸正负手而立。
他依旧是一身青衫,在这满地狼藉中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苏晚音爬出来,他没有上前搀扶,而是随手抛过来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被血浸透的灰袍,正是昨晚义庄那个被苏晚音用辣椒粉迷瞎了眼的仵作所穿。
“死了。”夜玄宸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不过临死前,吐了句真话。”
苏晚音接过灰袍,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血迹,心头莫名一跳:“他说什么?”
“他说,上面的人下了死命令。他们截杀这棺材,并不是怕苏敬亭活着。”夜玄宸转过身,那双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不希望你‘演对’那场戏。”
苏晚音一愣:“什么意思?”
“他们要的不是你闭嘴,而是要你在御前,演错一场戏。”
夜玄宸指了指皇庄内,已经被太医层层围护起来的真正老班主,“苏老板,你最好想清楚。严党既然敢把宝押在‘戏’上,就说明他们手里握着的底牌,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些。”
演错?
苏晚音猛地想起,那日在大殿上,自己并没有唱完《长夜行》。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对方这是在做一个局,一个专门为她这个“绝代伶尊”量身定做的杀局。
就在这时,沈砚秋急匆匆地从后面赶来,手里捏着几张残破发黄的纸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晚音,出事了!”
他顾不得礼数,将手里那叠东西摊开在苏晚音面前,“我刚刚连夜比对了从严府搜出来的当年的‘戏约’,还有咱们苏家班残留的老戏本……”
沈砚秋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其中一行字,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这一折的唱词……怎么和咱们从小背的不一样?”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绝代伶尊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