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乾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脸色愈发阴沉难看,像是被当众揭了短处的恶犬,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千寂雪!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那被唤作千寂雪的女子闻言,不仅不退,反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她嗤笑一声,笑声清越却带着十足的冷嘲:
“呵。”
她上下打量着高永,目光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小侯爷当街强掳民女、动手行凶的都不怕,我这区区一个路见不平、出声制止的,难道反而会怕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江乾西被她这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面色由青转紫,握着扇子的手都气得有些发抖。
他何时被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朝臣之女如此当众顶撞羞辱过?当下也顾不得许多,
“千寂雪!我看你是在找死!别以为你爹是丞相我就怕了你!”
他色厉内荏地指着千寂雪,“看在千丞相的面子上,你现在立刻给我滚蛋,本小侯爷便大发慈悲,不与你一个女子计较!否则……”
他眼中闪过狠戾之色,“否则,休怪本小侯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你好好看清楚,这京城里,到底谁才是不能惹的!”
雅间上,景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混账东西,竟然敢这么跟寂雪说话!”他下意识地看向许言之。
许言之依旧站在窗边,目光落在楼下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上,听到江乾西的威胁,他眼神微不可察地冷了一分。
楼下,千寂雪面对高永的威胁,非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微微抬高了下巴,那双清亮的杏眼中锐光更盛,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否则?”
千寂雪眉梢微挑,不仅未被他的狠话吓退,反而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那身鹅黄宫装在她身上仿佛披着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否则怎样?小侯爷是打算连我一起打了?”
她声音清脆,字字珠玑,清晰地传遍鸦雀无声的街道,引得围观的百姓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江乾西被她这毫不畏惧、甚至步步紧逼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理智的那根弦骤然崩断。
他何曾受过这等气,尤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下血往头上涌,也顾不得思考后果,狰狞着面孔厉声吼道:
“你以为本侯爷不敢吗?!给我上!连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一并给我拿下!出了事本侯爷担着!”
那些家丁平日里仗着侯府势大,横行惯了,虽认得千寂雪是丞相千金,但此刻主子发了话,又是在暴怒之下,稍一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分出一半人,恶狠狠地朝着千寂雪扑了过去!
“放肆!”千寂雪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立刻娇叱一声。
楼上的景枫脸色剧变,猛地一拍窗棂:“他真敢!”
说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往下冲。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静立窗边的许言之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得极轻微的“咻”的一声破空之响。
下一刻——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开!
一只白瓷酒杯摔得粉碎。
江乾西永整个人如同被重锤砸中胸口,“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后猛地踉跄几步,重重摔倒在地,疼得蜷缩起来,涕泪横流,哀嚎不止。
那些正欲行凶的家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全部僵在原地。
看着倒地哀嚎的主子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可怕酒杯,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高永又惊又怒,疼得龇牙咧嘴,勉强抬起头,色厉内荏地朝着四周嘶吼:“哪个阴险的孙子?!敢暗算本小侯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骂声未落,一道蓝色身影已如惊鸿般自清风楼那扇敞开的窗户中翩然跃下。
身影轻盈如羽,落地无声,恰好挡在了千寂雪与那群惊惶的家丁之间,也挡在了江乾西的视线之前。
来人身姿挺拔,着一袭蓝色暗纹锦袍,面容清绝冷峻,不是许言之又是谁?
他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拂乱,仿佛只是下了一层台阶般从容。
那双深邃的眼眸寒潭般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江乾西,以及那群噤若寒蝉的家丁,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江乾西。”
他直呼其名,语气淡漠,“本世子倒是想看看,你这些人的手,究竟是落在她的身上,”
他微微停顿,目光倏地锐利如冰刃,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边:
“——还是想先断在地上。”
千寂雪看着眼前这抹骤然出现的蓝色身影,所有的怒气与紧绷瞬间消散,眼眸亮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脱口唤道:“世子哥哥!”
这一声呼唤清脆亲昵,与方才面对江乾西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倒在地上的江乾西看着眼前这袭刺眼的蓝色锦袍,以及那张清冷绝尘却让他恨得牙痒的脸,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腕和额头的疼痛却让他呲牙咧嘴,只能勉强用未受伤的手支撑着身体,仰头骂道:
“许言之!”他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尖利,“连你也敢来管老子的闲事?!怎么,去蕲州滚了一身泥回来,就让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偷袭本小侯爷!”
许言之并未立刻出声,甚至连眼神都懒得多给他一个,只是用目光淡淡扫过那群家丁,后者便如同被冰水浇头,齐齐又后退了半步。
一旁的千寂雪却忍不住了,直接跳脚,指着江乾西的鼻子斥道:“江乾西!你不要太目中无人! 许世子乃镇平王嫡子,超品勋贵,世代为国尽忠!”
“今日便是大长公主殿下亲临于此,也要给镇平王府三分颜面!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江乾西被两人这般无视加斥责,尤其是被千寂雪拿他母亲和家世对比压他一头,更是气得几乎吐血。
他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体统,扯着嗓子叫嚣道:
“我呸!千寂雪,你少拿我母亲来压我!我是当今太后最疼爱的亲外孙!!”
他喊出这句话时,脸上重新浮现出嚣张与有恃无恐,仿佛抓住了最大的护身符。
“你们今日敢这般折辱于我,打伤我身体,外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了,必定震怒!”
“本小侯爷看你们镇平王府和丞相府,有几个脑袋够砍!必定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乾西正声嘶力竭地叫嚣着,试图用太后的名头挽回最后的颜面,震慑住许言之和千寂雪。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痞气的声音便从清风楼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表演:
“哦?你想让他们怎么个‘吃不了兜着走’法啊?”
声音带着明显的好奇,仿佛真的在虚心请教,“还有太后她老人家,是打算如何治这镇平王府和丞相府的罪?具体是个什么章程?说出来于本王听听,让本王也长长见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安王景枫不知何时已摇着一把泥金折扇,慢悠悠地从茶楼里踱了出来。
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冷冽的桀骜不驯,目光精准地落在瘫在地上的江乾西身上。
江乾西一看到景枫,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惊恐和慌乱。
他结结巴巴地,舌头像是打了结:“舅……舅……舅舅?!舅舅您……您怎么在这里?!”
景枫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慢条斯理地“唰”一声合起折扇,用扇骨轻轻敲打着掌心,一步步走到江乾西面前。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副痞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外甥。
然后,毫无预兆地——
他猛地抬起脚,对着江乾西的胸口狠狠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江乾西杀猪般的惨叫,他整个人被这一脚踹得向后滚了出去,一连滚了好几圈,才在家丁们惊恐的目光中停了下来,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景枫这才像是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衣袍,语气依旧带着那份令人胆寒的轻松:
“本王今日若是不在这里,还真看不到这场‘好戏’呢!”
他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家丁和围观的百姓,“好一个当今嘉禾长公主与成化侯之子!好一个乾西小侯爷!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强抢民女,欺压百姓,殴打贵女!”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冷一分,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简直目无王法!嚣张至极!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江乾西被景枫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一脚吓得魂飞魄散,胸口剧痛,却强忍着不敢呼痛,只能哆嗦着试图辩解:“舅……舅舅……您真会开玩笑,我……我怎么敢目无王法!我……我今日是事出有因啊!真的!”
看着他那副色厉内荏、试图找借口的怂样,千寂雪双臂环抱,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呵呵!事出有因?难言之隐?这倒新鲜了。不知道小侯爷是有什么天大的‘因由’,竟然能让你理直气壮地当众强抢民女?说出来也让我们大家伙儿‘批判批判’,看看能不能抵得过《大楚律》!”
江乾西被千寂雪挤兑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本能地想开口斥骂,但眼神一瞥到旁边面沉如水、眼神冰冷的景枫,立刻又把话咽了回去,缩了缩脖子。
他眼珠乱转,急中生智,指着那少女喊道:“舅舅!您别听他们胡说!这……这女子是她自愿卖身给我的!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我付了钱,她就是我的人,我这才要带她回府的!合情合理!”
他试图将强抢扭曲成买卖关系。
然而,他话音刚落,后面那个一直被家丁扭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此刻也终于听明白了眼前这几位贵人的关系,尤其是那位踹飞了恶霸的“舅舅”似乎是个能主事的王爷。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恐惧,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因为景枫和许言之出现而松懈的家丁,扑到景枫面前,“噗通”一声重重磕下头去,哭声凄厉而绝望:
“贵人!贵人明鉴!青天大老爷!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吧!”
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急切地分辨,“我不是他买的!我和父亲从蕲州逃难来到京城,本以为天子脚下能寻条活路……谁知……谁知父亲突然身染重病,没钱医治,就……就去了……”
少女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我身无分文,连给父亲买口薄棺的钱都没有,实在没办法,只好在街边插草标卖身葬父……是这位小侯爷过来,他……他根本不是想买我安葬父亲,他是要逼我给他做……做那见不得人的暖床奴婢!我不愿意,他就……他就让人强抢我!”
她猛地指向江乾西,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利:“我没有收他的钱!一个铜板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想给我钱!他说的什么白纸黑字,都是假的!是污蔑!求贵人明查!求贵人为民女做主啊!”
景枫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低头看着脚下磕头不止、额头已然见血的少女,又缓缓抬起眼,看向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的江乾西,眼中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僵。
许言之依旧静立一旁,目光冷冽。
千寂雪更是气得柳眉倒竖,厉声道:“江乾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卖身葬父?强逼为奴?强抢民女!桩桩件件,哪一条够不上治你的罪?!”
江乾西眼见景枫眼神不善,心中骇极,索性豁出去死不承认,指着那少女尖声道:“胡说八道!舅舅!她是污蔑!她就是想攀诬我,好勒索钱财!您要相信我啊舅舅!我可是您的亲外甥啊!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他试图用亲情来绑架景枫。
景枫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怒极反笑:“亲外甥?本王可没有这等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外甥!”
他冷哼一声,不再废话,厉声道:“既然如此,是非曲直,公堂之上自有分明!落云!”
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气息精干的男子立刻应声而出:“属下在!”
“将乾西小侯爷,”景枫目光如刀,扫过江乾西,“以及一干涉案家丁、苦主、人证,全部给本王押送大理寺!本王要亲自过问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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