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歇止,天地间被洗刷得一尘不染,戈壁滩上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晨曦微露,将东方的云层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沈砚、尔朱焕和元明月三人离开了那个给予他们短暂喘息的山洞,在尔朱焕的带领下,朝着尔朱部落在武川镇附近的一处附属聚居点行去。
尔朱焕的伤势经过简单处理和一夜调息,已勉强能够自行行走,但脸色依旧苍白。他熟悉这片土地,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绕过几处容易设伏的险要之地,穿过一片布满砾石的干涸河床,约莫一个时辰后,一片由数十顶毡帐组成的部落聚居地出现在视野尽头。毡帐如同雨后冒出的白色蘑菇,散落在一条依稀可见的溪流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带来人间烟火的气息。远处有成群的牛羊在牧人的驱赶下缓缓移动,传来阵阵悠长的吆喝声。
前面就是黑石部,是我尔朱部的附属部落之一,首领兀木是我阿母的远亲,信得过。尔朱焕指着那片聚居地,语气中带着一丝回到熟悉环境的放松。他特意看了看元明月,补充道:北疆六镇的规矩和你们南边不同,这里敬重的是勇士、信义和酒量,待会儿无论见到什么,不必大惊小怪。
元明月点了点头,将身上破损的衣裙又整理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沈砚则默默观察着这片部落的气运。整体来看,部落上空的气运呈现出一种朴素的土黄色,代表着稳定和生存,但其中混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灰黑色气流,盘旋在几顶较大的毡帐周围,尤其是中央那顶最大的主帐,其气运核心处竟缠绕着一缕极淡的幽绿色,与钦差和弥勒教杀手身上的死气同源,这让他心中微凛。
走近部落,立刻有穿着皮袄、腰挎弯刀的牧民迎了上来。他们看到尔朱焕,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脸上露出敬畏混杂着热情的神色,右手抚胸,躬身行礼:少主人!您怎么来了?还受了伤?
遇上了点麻烦,来找兀木首领歇歇脚。尔朱焕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这二位是我的朋友,沈砚,明月。
牧民们好奇地打量着沈砚和元明月,尤其是元明月那与北疆女子截然不同的秀雅气质,引来了不少目光,但因为有尔朱焕在,无人敢造次。有人飞快地跑向中央那顶最大的毡帐报信。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披着狼皮大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带着几名壮汉大步迎了出来。他便是黑石部的首领兀木。老者见到尔朱焕,先是关切地查看他的伤势,然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如洪钟:好小子!是谁伤了你?告诉我,黑石部的儿郎这就去拧下他的脑袋当酒壶!
兀木阿叔,一点小伤,不碍事。尔朱焕笑着回应,随即介绍了沈砚和元明月,只说是途中结识的落难朋友。
兀木首领目光锐利地扫过沈砚和元明月,在沈砚平静的脸上停顿片刻,又在元明月身上掠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很快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入最大的主帐。远来的客人,就是黑石部的朋友!正好,部落今日要为即将到来的祭狼神仪式做准备,晚上有篝火盛会,你们赶上了!
主帐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中间设着火塘,墙上挂着弓箭、兽皮和一些象征部落图腾的装饰。空气中弥漫着奶制品、烤肉和某种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兀木首领安排人送上热腾腾的马奶酒和烤羊肉。
酒过三巡,帐内的气氛热烈起来。尔朱焕和兀木用鲜卑语快速交谈着,时而发出爽朗的笑声。沈砚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啜饮着略带腥膻味的马奶酒,洞玄之眼悄然观察着帐内众人。他发现兀木首领的气运总体敦厚,但眉宇间缠绕着一丝隐忧,而坐在他下首的一个精瘦中年男子气运中则带着一股阴沉的算计之意,那缕幽绿死气正是从此人身上隐隐散发出来。
那精瘦中年男子的目光不时瞥向沈砚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正放着那个用布包裹的铜匣。
这时,帐外传来喧闹声。原来是为了晚上的仪式,年轻的牧民们正在空地上举行角抵热身,胜者将获得在祭典上更靠近狼神图腾的荣耀。呼喝声、助威声、身体碰撞的闷响不绝于耳。
兀木首领兴致勃勃地邀请尔朱焕和沈砚出去观看。沈小哥,一看你就是有本事的人,不去试试我们北疆男儿的游戏?他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地问道。
尔朱焕知道沈砚不喜张扬,正要替他回绝,沈砚却放下酒碗,微微一笑:首领盛情,却之不恭。只是我力气不大,怕是会扫了大家的兴。
诶!角抵不全靠力气,巧劲和眼力更重要!兀木首领哈哈大笑,拉着沈砚就往外走。
空地上,两名只穿着犊鼻裤的彪悍牧民正扭打在一起,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肌肉虬结,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周围围满了呐喊助威的部落男女老幼,气氛热烈。
沈砚的登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身形修长,与周围那些虎背熊腰的牧民相比,显得有些文弱。不少人脸上露出轻蔑或好奇的神色。
沈砚的对手是一个如同黑塔般的壮汉,胸毛浓密,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他显然没把沈砚放在眼里,低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撞过来,想要一把将沈砚抱住摔倒。
在洞玄之眼的视野中,壮汉的动作轨迹、发力点、重心变化清晰无比。沈砚脚下未动,只是在对方即将触及自己的瞬间,身体如同游鱼般轻轻一旋,避开正面冲撞的同时,右手食指看似随意地在壮汉冲来时暴露的腋下某个穴位一按。
那壮汉只觉得半边身子一麻,前冲的势头顿时失控,一个踉跄,庞大的身躯竟然自己绊倒了自己,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激起一片尘土。
场内外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根本没看清沈砚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他好像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黑塔壮汉就自己倒了?
尔朱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元明月则微微松了口气,她注意到沈砚刚才那一下绝非偶然,手法精准老辣,更像是某种高明的点穴功夫。
兀木首领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好!好眼力!好巧劲!沈小哥果然深藏不露!他亲自端上一碗酒递给沈砚,来,敬勇士!
经过这一番角抵,帐内众人对沈砚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北疆规矩,实力赢得尊重。
回到帐内,气氛更加融洽。兀木首领感慨道: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啊。弥勒教那帮妖人,像草原上的老鼠一样,到处钻营,蛊惑人心。不少小部落都被他们渗透了,说什么新佛出世,天下太平,呸!我看是想搅得天下大乱!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沈砚放在身旁的包袱上,语气变得凝重:沈小哥,尔朱焕侄儿,你们是贵客,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们随身带着的那件东西……不祥啊。
沈砚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首领何出此言?
兀木首领示意那名精瘦的萨满长老上前。萨满长老从怀中取出几片磨得光滑的兽骨和几枚古旧铜钱,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将铜钱撒在兽骨上,仔细观看卦象。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甚至露出一丝恐惧。
大凶……大凶之兆!萨满长老声音干涩,指着卦象对兀木首领说,首领,此物承载着可怕的诅咒,是龙魂之怨!它所到之处,必引血光之灾,甚至会牵连整个部落!他说话时,目光低垂,但沈砚的洞玄之眼却捕捉到他气运中那缕幽绿死气在提到铜匣时微微波动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与忌惮。
兀木首领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对尔朱焕沉声道:侄儿,听阿叔一句劝,这东西是烫手的山芋,是灾祸之源,你们最好尽快把它处理掉,离它越远越好!
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预言般的警告,让刚刚因角抵获胜而轻松些许的氛围荡然无存。
尔朱焕皱紧了眉头,看向沈砚。沈砚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碗的边缘。他能感觉到包袱里铜匣那冰凉的触感,以及其中蕴含的、仿佛沉睡的庞大能量。兀木首领和萨满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但这萨满身上的异样气运,更让他心生警惕。
就在这时,一名牧民急匆匆闯入帐内,神色慌张地对兀木首领耳语了几句。兀木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猛地站起身,看向沈砚三人,目光复杂:
刚刚得到消息,有一队打着弥勒教旗号的人马,正在朝我们黑石部的方向而来,人数不少……他们指名道姓,要我们交出三个朝廷钦犯!
危机,如同秃鹫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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