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结束的第二天便进入了紧张的批卷环节。
而张白岳，因为殿试时没能看完林辰安书写全部策论，再次主动提出要当读卷使。
他身为殿试主考官，自然可以分配谁来当读卷使，更何况他又是一朝宰相，众人虽然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
此时的试卷已经分成八堆堆放在八张桌子上。
张白岳一马当先，选择了一张桌子，第一时间便开始翻看起桌上的试卷。
结果令他有些失望，其中并没有林辰安的。
虽然试卷全都糊上了名字，可他认识林辰安的字迹，也看到了一部分策论。
张白岳叹了口气，开始批阅起来，反正林辰安的试卷早晚会到他这，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可他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三天，明天就要揭榜了。
林辰安试卷阴差阳错的最后到了他这里，上面已有其他七位考官的批注。
五个二等，一个三等，唯独只有一个一等。
张白岳皱了皱眉，审阅了起来。
等他看完，也大致明白了为何是这种批注。
“各位，这份试卷你们怎么看，这个一等是谁给的？”
七位考官一同围了过来，一位考官说道：“张相，是在下给的。”
张白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为何给他一等？”
考官心里忐忑，以为他不喜欢这份考卷说道：“前六百字，有青铜之音。”
周围的考官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个评价很中肯。
前六百字虽然是考卷，却并非应付考试，也没有刻意推测考官喜欢什么，思考的问题也相当深刻。
一个看起来似乎很枯燥的题目，却说得有声有色，好像早就成竹在胸。
完全没有一般试卷的战战兢兢揣摩谄媚讨好之相，就是在平常时刻，风清月白，灵思忽至所得之文，也不过如此。
如果不说是策论，是想不到它只是一纸试卷的。
有一考官说道：“如果只有这六百字，在下说不定也会给个一等，可惜后面写的实在平庸，将整体都拉低了，只能给一个三等。”
他的发言，也得到了其他六位考官的认可。
他们想不通，明明是一篇策论，看起来却是像两个人写的。
而且仅凭前文六百字即可交卷，为何又非要结合大周律洋洋洒洒的写一通，还写的如此平庸。
整体看下来，简直是屎盆子镶金边了，这就是他们不愿给一等的原因。
一等考官反驳道：“平庸？在下可不这么认为，虽然后面的没有过多的修饰，却是实策！你们难道认为写的不对？大周律确实是有诸多弊端！”
三等考官丝毫不让：“可他写的毫无章法，甚至还夹杂了白话，这能称之为文章？”
“什么是章法？你说的章法，就是从头到尾，只知阿谀奉承，满篇空话套话的鸡肋文章？”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争吵不停。
一人认为提出实策便应给一等，一人认为狗屁不通只能给三等，这还是看在前六百字的面子上。
“张相您劝劝二位吧。”一位考官说道。
三等考官立即附和：“对，张相，您说，这能算是一篇一等文章吗？”
张白岳点了点头：“不看前六百字，确实是有些杂乱无章，这里的八成文章要比他好。”
三等考官冷笑着看向一等考官。
没成想张白岳继续说道：“如果只看策论，这里八成的策论加起来都不如他。”
众人一时无言，不知张相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一等给高了才将众人叫来的吗？
只听张白岳说道：“我觉得他是故意为之，前文六百字代表他有此才华，后面的诗词故意写的平庸。”
七名考官面面相觑，一人问道：“这是为何？此等岂不是不将殿试，不将科举放在眼里！”
张白岳笑道：“他就没放到眼里，你们觉得堂堂平南王世子会在意科举吗？”
“什么？！”
“张相您说这是林辰安写的？”
“难怪当时感觉字迹有些熟悉，被张相一提醒，的确是像林辰安所写。”
七人面露震惊，议论纷纷。
一考官问道：“他究竟是何意？”
张白岳没回答他，反问道：“你们觉得什么是策论，可还记得科举设立策论时的初衷？”
“策论是国家向知识分子寻求关于某某问题之对策的一种形式，不知从何时起，批阅试卷就只看文章，不看策论。”一等考官答道。
张白岳面露赞许说道：“你不错，叫什么名字？”
一等考官有些受宠若惊道：“在下金之衡。”
“可愿意来中书省？”
金之衡猛地抬起头，直视张白岳的眼睛，激动道：“在下愿意。”
其余六人羡慕看向金之衡，有时候命运这种东西真的不好说。
只是来批卷，随手给了一份试卷一等，便被当朝宰相赏识，调动身边，日后如果没有大错，必将飞黄腾达。
而且，这份试卷还是平南王世子的，想来平南王府知道后也肯定会感激他。
张白岳没在意众人的神情，说道：“诸位，本相觉得你们应给这份试卷重新评分，你们觉得呢？”
虽是询问句，可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他们为难之际，三等考官说道：“不可能！你这是舞弊！当初设立由八人判卷就是为了防止发生分歧，现在评分以订，怎能说改就改！”
张白岳笑道：“你也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这倒是让三等考官有点懵，说道：“齐朗。”
不同于之前，张白岳说道：“好，我记住你了。”
齐朗面露怒色，却也没敢说什么。
如果这份试卷是别人的，他改一下也就改了，可这份试卷是林辰安的。
他叫齐朗，齐桓的齐。
有了齐朗的顶撞，张白岳没再坚持让众人更改评定，而是催促他们尽快评完。
等到评定完，众人一起选出一等最多的十张试卷，诸葛炎、齐桓、黄粱、王时中、周世尧、苏晏之的试卷都在其中。
由张白岳亲自带着前往御书房参见周皇，只不过，他多带了一份，带了林辰安的。
御书房内，周皇翻看着选出来的十份试卷问道：“怎么不见林辰安的？”
张白岳将事先准备的试卷递了上去。
周皇审阅了一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张白岳猜出他心中所想，又将刚才的推测说了一遍。
周皇笑道：“像那混小子干的事！整个大周，也就他能做出这种事了！明明有状元之姿，偏偏乱写一通。”
张白岳说道：“陛下，世子胸怀大志，只是想用此方法将科举推向正轨，臣认为，此次状元非他不可。”
态度有些强硬，让周皇有些不舒服。
“朕心中已有决断，爱卿忙了几天，早些回去歇着吧。”
张白岳见他下了逐客令，行礼告退。
他刚走，朱涛便将刚刚阅卷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为周皇讲述了一遍。
周皇闭着双眼，手指敲击着桌子，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如果刚刚张白岳没有为林辰安求情，那他势必会选林辰安为状元。
因为这样不仅可以将一个国家选取人才的方法推向正轨，更是因为林辰安所写的策论，尤其是实策那部分深得他心。
他早就整改刑罚，又担心动作太大，引起权贵的集体反对，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
现在时机到了，林辰安这篇策论就是一个很好的引子。
可张白岳的强势，求情让他动摇了。
现在他还在世，张白岳便敢无视律法，凭个人喜好要求改评定，虽然他是为了国家，可他为何不能上奏通知呢？
他驾崩后，还有人能压得住他吗，三位皇子可能驾驭的住他，他是否会把持朝政？
周皇越想心越乱，又拿起诸葛炎的策论看了一遍，也很优秀，但和林辰安的比总归是差了一分。
主要还是没能写到他心坎里，如果也写了更改针对权贵的刑罚，周皇绝对不会再有所迟疑，将状元之名给他。
“你说状元是给林辰安呢，还是诸葛炎呢？”
朱涛没有回答，反而是捂嘴笑了起来。
“老东西，你笑什么？”
朱涛笑道：“老奴是想恭贺陛下，如今状元都这么难选，岂不是陛下又得良臣。”
周皇听后心里也舒坦了一些：“你刚才可是偷笑，别以为朕糊涂！”
“老奴是想起半年前，陛下同意世子殿下参加科举时说的话。”
周皇靠在椅子上也笑了。
“辰安，不要妄想投机取巧，这可是欺君之罪，朕准许你参加今年的秋闱，就当增加增加经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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