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莯曦看着那小糖人道：“公子，这应该是莺歌在外头买来的，大概是忘记收了，放在这里……”
凤倾竹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问：“你们也有？”
莯曦笑道：“是呀，莺歌今日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多小糖人，都分给院子里的半拉小子跟奴婢我了，这个应该是她不小心放在这里的，奴婢这就收起来……”
“不用了。”凤倾竹制止了她那即将朝向小糖人的手。
“……”莯曦有几分的不解，最后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悄然离开了。
凤倾竹吃光了盘子里的甜点，吃东西的过程中，眼睛一眨不眨的朝那小糖人看。
“呵……”他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手里拿着那小糖人来回又看了几眼。
他就知道苏莺歌不会那么好心，这个‘伴手礼’也是她‘顺便’之做，院子里的半拉小子都有？她把他当成孩子哄？
凤倾竹盯了半晌，还是将那小糖人用纸包好，放进书桌上摆着的一个檀木盒子里装着了。
师青林处斩的第二天，正如苏莺歌所说，当晚，向来老当益壮，自称除了受伤还从来都没倒下来过的端瑞王常子琪，意外的夜晚受了寒，整个人病重不起了，这几日，端瑞王府上上下下为了端瑞王的病情里里外外的忙个不停，整个端瑞王府的风头都弱了不少。
按照惯例，每年春闱结束，殿试过后，皇上点名了前三甲与各方进士之后，恭康王，豫南王，南宁王与端瑞王都要举家搬回自己的封地，各自占据西京一方，保护西京的安全，唯独今次，安庆王被抄家，原先的八大世家变成了七家，先是豫南王失去了豫南王世子的最佳候选人，恭康王因为春闱失去了自己的亲弟弟，端瑞王伤害重病，春闱又被延期，考虑种种问题，安陵帝便又留了那四大王几日，
端瑞王病重，另一方面的恭康王正在沉浸于痛失自己亲生兄弟的痛苦之中，虽说安陵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准许恭康王为师青林收尸，看在师青林是恭康王胞弟的面子上，还默认了恭康王为师青林设立灵堂的事。
但，不管背后这师青林到底是不是这次春闱的罪魁祸首，被安陵帝判决有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处斩，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就算恭康王为了师青林设立灵堂，除了恭康王府的一干人等之外，也没有一个外人胆敢前来吊念。
师青林算的上是含冤而死，恭康王特意请来了京畿中赫赫有名的凤台寺高僧为师青林做法事，凤台寺高僧带着一群寺院大师，为师青林的尸身，诵经念法，烧香然灯整整三日。
夜晚，恭康王亲自为师青林守灵的第三日，向来都跟恭康王没有多少交集的豫南王况奉仪，竟然偷偷前来跟恭康王商量大事。
恭康王听后，只觉得况奉仪简直就是疯了。
他说呢，这豫南王府自从死了个况青之后，整个豫南王府沉默的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京畿一样，一点也不像豫南王府以往的风格，原来这况奉仪，一直都在卧薪尝胆等着呢！
“师兄，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着急听你的回答，直到你彻底的想倾楚为止，再给我答复，毕竟我们都有同样的目的，只有你想不想，没有我敢不敢的事，如何？”
恭康王的脑筋，从豫南王说完话到现在就没转过弯来。
况奉仪笑着送了他一句：“你好好想想。”便悄悄的走了，似乎他从来都没有亲自来过这里一样。
凤阳王府楼外楼，凤倾竹正在秉夜挑灯的看着一叠叠的卷宗，这些都是他这大半个月‘置身事外’中累积的有关于倾风明月楼的卷宗，他从昨天看到今天，一叠完了又来一叠，似乎不管怎么看他都看不完似的。
凤倾竹也不着急，一字一字缓慢的看，哪怕看到天荒地老也都看不完。
书房外有人敲门，在一旁书案上看着楼外楼外书房的账的苏莺歌，闻声抬起了头，走到门口，一打开门，竟然是一直一边保护凤倾竹，一边暗中给他传递信息的文静生。
俩个人姑且已经算是认识了，互相介绍了对方的姓名，曾经也曾站在一条战线的对付过，想要趁机刺杀凤倾竹的那群黑衣人，战友情谊谈不上，起码也不会像以前，一个躲在暗处，一个站在明处，像白天与黑夜一般没有交集线。
俩个人互相点了点头，文静生走进书房，苏莺歌连忙把书房的门关上。
文静生走到凤倾竹的跟前，掏出一封被密封了的信封递给他。
凤倾竹拆开来之后，迅速又认真的看了几眼，一共两张信纸，上面写的字密密麻麻的，他却看的很快，看完之后，拿过烛台，在信纸上点了火，沉默的看着那两张信纸烧完。
等到只剩下几抹灰烬之后，凤倾竹这才沉声的缓缓的说：“静生，我入仕如何？”
“……”
凤倾竹的一句话说起，先别说文静生了，连苏莺歌都紧跟着惊诧不已，纷纷抬起头来看着凤倾竹的脸。
接过凤倾竹塞过来的外书房的账之后，苏莺歌才知道凤倾竹的身上到底有多少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恐怕比国库的银两还多，甚至都能跟曾经西京第一首富安庆王的家产差不多。
当然，这都不是凤倾竹正常做生意的收入，因为一直都只是个小小的凤阳王府的世子罢了，那些钱也不是他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所得。
大部分都是凤倾竹，在这些年来经营倾风明月楼所得。
从那个时候，苏莺歌才知道，整个华夏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倾风明月楼的楼主竟然就是凤倾竹，这还不止，倾风明月楼还是由安陵帝在背后促成而起，倾风明月楼是杀手，是细作，是做生意的商号，总之这世上所有见的人的，见不得人的工种，倾风明月楼都有参与其中，虽说也有安陵帝的暗中促成，但倾风明月楼至今能做到现在这样庞大的企业，幕后的功臣非凤倾竹莫属，就连苏莺歌也不得不承认，凤倾竹是个天才，那么庞大的体系，跟企业，竟然是由凤倾竹八岁起开始一步一步的建立，至今为止整整九年，早就已经不容得让任何一个人能够小看的地步。
也明白了为什么安陵帝那么的宠信凤倾竹，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西京大事件，凤倾竹又是怎么悄然无息，又能全身而退的全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如果凤倾竹真的选择入仕，安陵帝只会给他两条路，入仕可以，倾风明月楼就得退位让贤，否则的话，依旧乖乖的去当倾风明月楼的楼主，为楼主期间依旧在黑暗中，当他的眼睛，当他的耳朵。
凤倾竹应该想到如此的两条路的，他竟然要扔下倾风明月楼，去入仕？
倾风明月楼，是安陵帝的耳目，是安陵帝见不得人的财产，凤倾竹要是扔下了倾风明月楼去入仕，他辛辛苦苦创立了九年的倾风明月楼该如何？当他不再去充当安陵帝的耳目，为他争取财产的话，安陵帝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宠信他？凤倾竹的手里头可是攒着安陵帝不为人知的所有秘密，安陵帝用他当倾风明月楼的楼主的时候，还会有所顾忌，当他不再是楼主的话，只会是安陵帝肉里的刺，眼睛里的钢钉。
没有一个人愿意时时刻刻的守着一个定时炸弹过日子。
以凤倾竹的聪明才智，他当然早就猜测到了才对，即使如此，他竟然还想放弃倾风明月楼，去入仕？
“公子……”文静生急了眼，可无奈口条太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劝说，他只能用眼神去向苏莺歌求助。
苏莺歌虽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也知道凤倾竹一旦打定了主意，也不是他们几个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改变的了的。
“公子非要如此？”
凤倾竹无言的只是笑。
“有几层把握？”
凤倾竹想了想：“五层吧。”
一半一半？危险系数太过庞大了。
苏莺歌低眉顺目的道：“主子的做法，定有主子的考量，身为下人的，只要乖乖听命，时时刻刻的保护主子的安全就好。”
凤倾竹点了点头，又拿起卷宗看了起来，旁边的文静生彻底的傻了眼，苏莺歌的那番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哪有人这么劝解人的？
虽说，他也知道凤倾竹这个人深不可测，但若是入仕，必定惊险万分，他很想知道，那封信到底都写了什么，才让凤倾竹忽然有了想要入仕的想法？
不……也许，就算没有那封信，凤倾竹也早早的就打算入仕了。
五月，师青林的死跟春闱的那场风波，才终于消散，虽说春闱被忽然中断了，但三年一度的西京大事，就算退后了日子，依旧还是要安排在行程上的。
五月初五端阳节，这也是西京的重大节日，是西京有名的四大传统节日之一，据黄历记载，仲夏登高，顺阳在上，五月正是仲夏，它的第一个午日正是登高顺阳天气好的日子，同时也是西京开国皇帝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在西京的各地都会展开盛大的庆祝仪式，尤其是西京的国都京畿，这节日与传统有关，更与开国皇帝的生辰有关，所以每年举行的时候，身为西京的皇上都要在京畿的南郊圜丘举行庞大的祭天仪式，同时为了庆贺端午，还要在京畿城中，最大也是唯一贯穿京畿的徐江河中，由京中贵族参加，与全城的百姓一起举办一场赛龙舟的赛事。
三年一度的科举是很重要，但是老祖宗的规矩与节日同样也重要，今年安陵帝一是为了扫平那群贡生因春闱一事而郁闷不已的心，二是因为这一年多来西京发生了许多大事不吉利，故此下旨，宣布先举行端阳节的节日之后，五月十五再继续科举。
以往踩着春季尾巴而举行的春闱，硬生生的被改成了夏闱，非但如此，因师青林的过错，安陵帝也制改了春闱的新规矩，考题依旧在春闱开始当天由安陵帝选定书写直接密封从皇宫快马加鞭的送往考场，至于主考官副考官与其他的考官并不会选择在春闱举行之前选定，而是当天，所有在京畿的官员，在考生未到达贡院之前，全部都聚集在贡院门口，由安陵帝下旨，按照旨意上的名字进入考场，根据安陵帝的命令，分为主考官，副考官等等。
这样的规矩，可以让以往可能会有的徇私舞弊的事不会再次发生，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除了当朝的皇帝之外，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那么‘幸运’的就中标，成为主副考官等等，随即选取的后果便是，也许原本一个字都不识的大将，哪天也会当上了春闱的主考官也不一定。
五月初四，凤倾竹半拉屁股的坐在椅子上，低目顺目，神色恭谨。
从凤倾竹开始向安陵帝请辞倾风明月楼的楼主之后，安陵帝迟迟都未曾开口。
周围满是让人胆寒的沉默，似乎每一次的呼吸都能够让周围的空气禁止一般。
安陵帝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此时乃是帝王心术，有的时候保持沉默，比说起什么危言的话，更有意义的多。
不能怪他天性多疑，而是身为一个从小就不被人看好的弃皇子，爬到今天的位置，如果一直都保持着相信世间美好事物的心态的话，他一不会爬到现在的位置……
二也不会有命活的那么长。
他一直都把凤倾竹当成自己的人，但这当成自己人其中还是揣着一点点的心眼的，虽说平日里这倾风明月楼的种种都跟他无关，大部分的情况下，他都随着凤倾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并不意味着那由他跟凤倾竹俩个人一起建立的倾风明月楼里就没什么属于他的眼线，。
这凤倾竹向来都在倾风明月楼管理楼中的事物，却也不是所有事都向他来禀告，有些他暗自做出来的手脚，虽没当面向他禀明，安陵帝也自人告诉他，虽然那些被凤倾竹藏着，隐瞒的事，对他来说都是一些不足为惧的小事。
但是最近几年那就不同了，尤其是自从去年苏国公主前来和亲的那件事，再到现在的种种，恭康王也好，豫南王也好，会是端瑞王，安庆王，发生了这么些事虽说都跟他们自食恶果有关联，但是自从春闱的事情彻底搞定之后，空出来的时间一多，便也容不得他非得瞎想不可了。
这一系列的事怎么就那么巧合的跟凤倾竹有一点点的关联？虽然每次他都是一副旁观者的模样，不参与其中，甚至事情了解之后，安陵帝自己也找不出来凤倾竹参与其中的证据，正是如此，便越发的让他有几分的多疑起来，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的这样的局面，这凤倾竹忽然跟他过来请辞倾风明月楼的楼主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可是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他又不能合理的去怀疑凤倾竹去，把自己心里头的想法质问于他，现在只能对于凤倾竹的请辞，保持沉默的状态，让凤倾竹认为他在沉默的保持着生气，只是因为凤倾竹忽然请辞了倾风明月楼的楼主有关。
安陵帝看着在沉默中，凤倾竹的那张略微变化的脸，还有放在膝盖上，发抖又发白的手指，略微满意了一点。
凤倾竹向来给人的感觉是淡淡的，或悲或喜，几乎都不会展现在他的脸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以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心里头到底都在想什么，可唯独只有在他的面前，有时会有小孩子气的天真与娇气，例如这次春闱主副考官的事，按照现在他的地位，已经鲜少有人能够在他的面前置气了，还非得他亲自微服出宫去请他，他才松了气，这种小性子，哪怕是他的皇后，他的太子，皇子，公主，嫔妃们也从来都不敢。
其实仔细的想想，针对端瑞王，恭康王，安庆王，豫南王，这四个人对凤倾竹有什么好处呢？别忘了，凤倾竹是凤阳王府的世子，西京八大世家之一的子嗣，他敢在凤倾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破天荒的任命他为世子，原本也是打算将那凤阳王府以后都让他继承的。
凤振晓老了，知道他的秘密也太多了，至今为止都没有对凤振晓痛下杀手，也是看在当初，凤振晓一心为他登上帝位的功绩上，而凤振晓也足够聪明，自从他登上帝位之后，主动的远离朝堂，退避三舍，宁愿当个人人嘲笑的妻管严，一个名义上的废物，也不愿意再真正入仕。
面前的这个凤倾竹，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原先就是为了代替凤振晓而培养的，能针对他如何呢？
到不如说，那些事如果真的是凤倾竹参与其中，他到是有些感激了。
他的帝位怎么得来的？原先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是极不受宠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先帝赐名司马戾，戾这个字代表什么？不是荣誉，也不是一个父亲对自己亲生儿子的祝福，而是一种厌弃，厌恶。
同样都是皇子，他也是有治国之才的，凭什么太子因为是嫡皇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之位？其他的皇子，也只是因为身出名门罢了，一个个都靠着自己母妃的娘家深受先皇的宠爱，就因为他跟司马卓文一样，是先帝醉后无意宠幸的宫女所生的孩子，就被厌弃？
凭什么？
他身为皇子的时候，心里头一直都是不甘心的，后来有人主动的靠上了他，靠着曾家与端瑞王，他那一直都被隐忍着的野心，也终于浮现出来了，主动的逼宫篡位，经历了两年的五王之乱，才终于荣登帝位。
然而，靠着别人的力量得来的东西，表面上是你的没错，暗地里是谁的，还真是让人说不倾了。
光看那端瑞王靠着当初对他的拥立之功，这其中的害处也就逐渐的显现出来了，后期虽然豫南王也扶摇直上，可是他依旧对端瑞王没办法。
开国的皇帝要像他，心狠手辣，罔顾亲情，但是守城之君，那就只能像他的太子那样，诚实敦厚才行，哪怕他的才情比不上六皇子，起码无功无过，这他一手打下来的西京，交给了太子，他心里头也是跟着同意的。
然而，西京的八大世家这种制度危害太严重了，他没办法就任由着他们为虎作伥，装作眼瞎什么都没发生的，当着他的皇上，然后乖乖的去死。
但，又不能随便的就废除八大世家的制度，凤阳王之类的还好，就算是那安庆王，他说抄家就抄家，说关进天牢就关进天牢，就算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又有谁敢在明面上给他难堪呢？
其余四王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各自在西京有一处地方，以世世代代保护西京的名义占据一方的培养自己的兵力，他非但不能随便下手，每年还要从朝廷里拨出一大堆的银子，去帮那四大王养兵。
动一个，其他人人自危，没准就会有叛上作乱的事情发生。
身为皇上，身为西京的一国之君，他要想的，在乎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好不容易抢过来的天下，他又怎么能轻易的就送给别人呢？
这也就是他，这次春闱明明知道端瑞王才是背后黑手，他却没有办法，只能斩杀师青林一个当替死鬼……
顶多让端瑞王成了一个副监斩，看着师青林的下场，给他填填堵罢了的真正原因。
每个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从而增加自己的势力，他也会，然而，端瑞王竟然还打起了春闱贡生的主意，这就不仅仅是过分那么简单了。
非但拥有了一方势力成为了现如今七大世家之首以外，竟然还打起了朝廷官员的主意？
他想干什么？只是单单的为了让太子荣登帝位，保全他端瑞王府世代的安康与荣辱也就罢了，万一不是呢？
想要让他一手打下来的西京，成为下一个南滇国？！他就算被人千刀万剐，也是死活都不会同意的。
但是无论自己登基之后，怎么开辟全新的政策，他都有几分的力不从心。
西京的贵族实力实在是太严重了，他那后宫都有无数贵族家出来的妃子，更何况那些大臣家的妻妾子女呢？
人际关系看起来是好事，但是对于一个一国之君来说，其中的危害也就大了。
他的身边，他的手下能够让他安心动用的人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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