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出来就会好受些的。”雷拍着我的背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把头埋在雷的衣服里哭着。我们回到了客厅里，现在坐在沙发上。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后，我神色呆滞地走上楼梯，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崩了。雷好心地把他的连帽衫脱下来借给了我，而我则哭了足足二十分钟，想要发泄我的恐惧。
“那个，等你哭够了...”雷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得讨论一下怎么处置那些东西。”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考虑放弃它们？你要不要把它们放在那里不管，寄希望于我们变回人类时它们会自己消失？或者，你可以试试演一回这个‘邪茧’，照着她的设定...”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吧，等你稍微好点了我们再谈这个。”雷靠在了沙发背上。我猜他要是还有手指的话，肯定很想对我竖中指。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呃...”我把雷的衣服从脸上拿开，“我好像哭够了。”
“真的？”
我停了一下，把头又埋进衣服里，试图再哭一会儿。“呜呜呜呜...呃，我哭不动了。”
“那你想怎么做？”雷问我。
我看着地板，就算再怎么哭，我还是没法接受以下事实：一个星期前我还是个大小伙子，现在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每每想到地下室里，被雷用一块毯子草草盖住的的那三枚虫卵，都让我胸中作痛。
我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居然连这件事都没想到。我或许对幻形灵的生理结构、文化习俗什么的没有研究，但我至少该准备好产卵——我可不是说我想干这事啊——如果我真的开始建立一个巢穴，只会给现在已经极其复杂的情况雪上加霜。如果幻形灵们的生活习惯和动画里一模一样——把人（或者小马）关押起来，并且伪装成被害者的样子，取食他们亲朋好友的爱——我怎么可能容许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等可怕的事？
而且一旦虫卵孵化，我就没得选了。他们随时可能会孵化，虽然我并没有预料到会有他们，但我还是不想让我的孩子们挨饿。而且万一窃取身份这招行不通，我还有什么办法？我总不可能去参加《米国梦想秀》【注1】，拜托网友们发动个众筹，让我的孩子们有家可归。天晓得世人会作何反应？他们要么就会吓得昏厥，要么就会找把枪来毙了我们。或许世界各地的小马迷们会伸出援蹄，但要是我产卵太多，多到他们忙不过来怎么办？而且我还隐（pian）约（zhi）地觉得政府会把他们捉去，在他们身上做惨无虫道的实验。
恐慌过后，绝望在我的内心滋生。“我不知道...”我小声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想去看看它们吗？”
我叹了口气。“等我一会儿...”雷跳下沙发，走向地下室。下楼之前，他回过头，担忧地望了我一眼，我躺在沙发上，不安地思索着。下去看那些虫卵会再一次提醒我，在不久的将来，我家里就会多出三只吃爱的、会变形的虫状小马。
但他们会是我的孩子。
前门开启的响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立刻变形成克里斯的样子，但随即想起我没法伪装很久，因为我气走了——
“...莉兹？”我从沙发上下来。她站在门框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她回来只可能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来拿东西，准备彻底搬离这里（理论上最佳的选择）；要么是决定原谅我，回来陪我——这个理由我自己都不信，但我还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上。
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快步走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也热切地抱紧了她——与此同时，莉兹身上流出的暖流让我空虚的胃活了过来。“对不起...”我耳语道，“我是个蠢蛋，一直都是。我干完飙车那件事之后就明白了，我太蠢了。”
“我不该丢下你的，”莉兹说，“我应该留下来陪你...”
“不，亲爱的，你没有错...我应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虽然我也没有办法...但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当儿戏。我再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再也不会玩‘潜入’或者别的什么蠢把戏了。我会小心的，我保证。”
“...你没必要这样说话，不是吗？”莉兹说，“你有点...”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啊...我好像有点...‘入戏’了...”
“我觉得...我本来该再早点回来的，但我...”她把我搂的更紧了，“我吓坏了，克里斯...”
“我也吓坏了...”我说“你绝对想不到我吓得有多坏。老天，我都快要吓疯了...”
“怎么了？”莉兹抬起头看着我问道。
“亲爱的，我...”我准备说话，但却被一阵蹄子爬楼梯的声音打断了。“呃，对了，事实证明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地下室的门开了。
“克里斯，你下不下——干！！”看到我们两人，雷吓得跳了起来，连忙把门摔上。
“嘿伙计，别怕！”我喊道，“是我！还有我女朋友莉兹！”我看向莉兹，她正一脸懵逼地看着那扇门。
“...神通广大的崔克茜刚才是不是躲进了我们家的地下室？”
“那是雷，”我说，“他和我一样遇上了这件事...可怕的是，我们发现我们两人的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
门缓缓地打开了。雷小心地往门外瞥，他的神情和小蝶简直一模一样。
“你的...女朋友？”雷问。
“是的。”我说，“莉兹，这位是雷·巴西特，你离开后不久他就找上门来了。”
雷终于放下心来，走了过来。“你好。”
莉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的帽子和披风呢？”莉兹说。我忍不住窃笑，雷则翻了个白眼。
“忘了说了，这姐们以前不看小马。”笑够了之后，我解释道。
莉兹和雷不解地瞪着我。我盯着她们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我想说的是‘这哥们’，抱歉。”
雷又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向地下室。“你准不准备给她看看你的‘宝贝’？”雷一路小跑地沿着楼梯往下走，进到黑暗的地下室里去。
“她——他说的是什么？什么‘宝贝’？”莉兹问。
我咬紧了嘴唇。“我猜我彻底的继承了一个幻形灵女王的‘能力’。”我抓住莉兹的手，带着她走向地下室。“大概半小时前，我开始感觉...”走进潮湿又黑暗的地下室里时，我停顿了一下，指了指角落里的毯子，下面是那三枚虫卵。“‘要生了’...”
莉兹的身体晃了一下，看上去随时有可能摔倒。我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和她一起走近那些蛋。“...我明白，”我说，“你没想到回来之后会是这种局面，但我也没有办法。”莉兹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只是慢慢走向那个角落。崔克茜明智地靠向一旁，给我们让出道来。
我让莉兹靠在墙上，自己蹲了下来，解除伪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揭开毯子。虫卵闪烁着健康的绿色光芒【注2】，偶尔轻微晃动一下，里面分别有一个小生命——都是我的孩子，大脑趁势补了一刀。
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我小心地伸出一只蹄子，轻触中间的那个虫卵。顿时，我感觉自己的腹中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顺着我伸出的蹄子，流进我面前的虫卵中去。吸收了我体内流出的暖流后，那颗蛋表面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了。我缩回自己的蹄子，那光便又暗了下去。我又试探地碰了一下另一颗蛋，情况也是一样。不难明白，我是在用自己收集的爱意喂食它们。我难过地看了一眼莉兹：“...它们，他们饿了...”
莉兹看上去已经好些了：“...你想喂它们爱意吗？”
我低下头看着地板。“...我...我不想让它们饿坏了，莉兹，他们是我的...我的...”我说不出话来，我想说出那个词，但我说不出口。
但我不能否决事实。“...他们是我的孩子。”我长叹一口气，把那几个蛋聚集到身边，就像是一只母狮子保护它的幼崽们那样。我感到爱意从我的体内流出，困倦开始包围我。
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扭过头，看见莉兹在我身后单膝跪下，伸出一只手来，把她的爱意分给我。我深情地冲她微笑，然后又转向那些蛋：“吃吧，孩子们...”我柔声说道。
“这真是我这辈子最离奇的一周。”我听见崔克茜站在远处的角落里嘀咕。
- - - - -
我醒了过来，突然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在睡梦中压到了虫卵上。
我连忙爬了起来，发现它们都在我的肚子下面，好端端的，只因为我猛地起身而微微滚动。
“克里斯？”我听见莉兹睡意朦胧的声音。我转过身，看见她在我身后，睡在旁边的一卷地毯上。崔克茜不在地下室里，大概是上楼了。
“没事的...”我一边说一边看向那三枚虫卵，不假思索地伸出蹄子抚摸他们，宠爱地微笑。“...知道吗，这件事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坏...”我说。
“什么意思？”莉兹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有点反应过度了...”我小声地说，不想打扰孩子们的安睡，“也许照顾这些孩子们不会太难。我只要不让他们挨饿，并且管好他们，那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等你变回去了会怎样？”莉兹坐了起来。
“变回去？”我困惑地说。
“对啊，变回去，”莉兹一边说一边睁大了眼睛，“就是，不再是幻形灵族的女王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对，对...那个，我...呃...”我低下头看着虫卵们。
“我的意思是，等你重新变回人类，他们会消失吗？”莉兹问，“还是说他们会留下？”
我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我俯下身子看着其中一个蛋，“...照顾他们应该不会太难，只要喂给它们足够的爱，并且教他们出门的时候要伪装成人类，然后...”
“你不会害怕它们吗？”莉兹惊讶地说。
我转过头看她。“不然我能怎么样呢，莉兹？...他们是我的孩子...”我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我继续转回虫卵们面前，莉兹困惑地看着我。
“克里斯，我觉得你越来越像邪茧女王了...”她说。
“嗯，等我变回人类，说不定我就有更好的主意了...”我简短地回答道。
“不是，我是说，我觉得你好像...不想再当一个人类了。”
我又扭头看她。“我当然想啊！”我说。
“可你却光想着怎么照顾好它们，根本不管别的了！”莉兹说。
“我得照顾好他们...”我说，“不然他们会死的...”
“我不明白...”
啪。
我瞪大了眼睛：“看来我们没得选咯。”
---注 释---
注1（《米国梦想秀》）：原文是“Get on tV like Sarah mcLachlan”，意指加拿大歌手莎拉·克拉克兰创立的音乐节lilith fair，次音乐节微公益基金累计了超过七百万美元善款。百度百科网址：
注2（健康的绿色光芒）：此前邪茧一直用“病态的（sickly）”来形容这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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