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怎么办？！”莉兹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找了个更合适的角度观察那些正在孵化的虫卵。
“我们先看看情况，希望他们认得出谁是妈妈。”我是这掩盖自己声音中的焦虑，但并没有什么卵用，“雷！下来！”
雷显然听到我叫他了，楼上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蹄声。雷打开楼梯末端的门：“什么事？”
“蛋要孵化了！”我喊道。
“那我们怎么办？！”雷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地从楼上冲下来。
“呃，坐下来观摩一下？”说完，我转身看着最开始发出声音的那个蛋。现在中间的那颗蛋顶端已经出现了裂缝，粘稠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我屏住呼吸，俯身靠近那枚虫卵。
终于，卵壳顶部被顶开了。里面冒出的幼虫正好把一块卵壳顶在头上，仿佛戴了一顶原谅帽。它咳嗽着，把它在虫卵里吸入的粘液都咳了出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它和动画里的幻形灵们看上去一模一样，只是体型要小得多。它有一条窄小的黑色尾巴，还粘着卵壳里的粘液，紧贴在它的臀部。它的呼吸很快平缓了下来，随即抬起头，用好奇的蓝眼睛打量着我，歪了歪脑袋。它粘着粘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妈咪？”
我拼了命地抑制着自己跑上楼去把头埋在雷的衣服里大哭一场的念头，并强迫自己微笑地看着它。“唔唔唔我呃呃呃是！”我咬着牙说道。
幼虫可爱地啁啾了一声，想要跳出虫卵。它意外地碰翻了蛋壳，差点摔倒在地，但我本能地伸出前腿扶住了它。这只幼虫又叫了一声，摇晃着从蛋壳里爬了出来，站到了地板上。它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鹿一样，一边适应着平衡，一边打量着四周。它抬起头看着莉兹，后者的眼中若有所思。幼虫走到她面前，靠在她的膝盖上，嗅闻着她的气味。莉兹看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看向那只幼虫，给了它一个鼓励的微笑。“没事的。”我轻声说。莉兹终于放开了屏住的呼吸，轻轻地抚摸幼虫的脑袋。它欢快地叫着，把头伸向莉兹的手，显然很是享受莉兹的抚摸。
左边又传来一阵碎裂声，让我想起还有两个虫卵没有孵化。我扭头看去，第二只幼虫正要破壳而出。虫卵的顶端被挤开了，歪向一旁，从中钻出的幼虫比它的同窝手足【注1】块头要大一点，长着更长的耳朵和缺口更多的独角。我仔细对比两只幼虫，发现先出生的那只腿上的洞更多，但也更小。第二只幼虫以一种更为谨慎的方式从他的卵壳中爬出，然后在我面前坐下。它看我的眼神很是...专业？这十分出乎我的意料。它并不像自己的同窝手足那样顽皮可爱，我很认真地说，它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准备好外出觅食了似的。我试探地向它伸出一只蹄子，它立即躬身行礼。他的行为...不像是一个孩子在母亲面前的表现，更像是一个卫兵对女王的敬畏。
“啊！你干嘛呀？”莉兹说，她的声音并不像是不高兴，更像是在玩闹。我看向那边，第一只幼虫正轻咬着莉兹的手指，欢快地迅速拍动着翅膀。我瞥了一眼后出生的那只幼虫，它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同窝手足，但还是走向了莉兹。我微笑着看向最后一枚虫卵，它也要孵化了。
我注意到，这颗蛋不太一样。卵壳表面的裂痕闪烁着柔和的绿色光芒，比其他部分的光都要明亮一些。我坐近了一点，准备好迎接新生命。
我突然感觉自己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这感觉并不疼痛，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缓缓植入了我的大脑。随着脉冲不断重复，我很快意识到每当面前这枚虫卵表面的裂痕增长，我的脑中就会脉冲一次。
“你是我的金色传说，对吗...”我喃喃道，俯身观察这枚虫卵。
终于，我的脑袋里像是照相机响了一下的同时，虫卵孵化了。破壳而出的幼虫和它的同窝手足不一样，有着明亮的绿色眼睛，还长着暗绿色的鬃毛，此时因为粘液而紧贴在头上。幼虫一破壳，立刻抬起头看着我。
*妈咪？*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我的脑中轻语。我吓得一缩，急迫地环顾四周。
“什么？”我说。
“什么什么？”莉兹抬起头。第一只幼虫还在轻咬着她的手指，第二只幼虫则坐在莉兹旁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你听到了吗？”我一边说，一边继续仔细在地下室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没听见什么啊？”崔克茜小声说。
*妈咪？*
“又来了！！”我喊道，随即看向第三只幼虫。
我顿时想通了。“是你吗？”我喃喃地说，俯身靠近它。
*妈咪？*它微笑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亲吻我的脸颊，顺便把它脸上的粘液蹭到我脸上。
“好吧，我可能是搞错了，”我一边说，一边把那只幼虫搂在我怀里，坐了起来。“...但我觉得这个小家伙好像会...心电感应什么的。”
一阵沉默。
“真的？”崔克茜说，“这真是我听过最怪的事了。”
我耸了耸肩。“是啊，我也觉得挺怪。总之，我们先把这仨孩子带去洗个澡吧？”我站了起来，把浑身粘液的“脑内电话机”用魔法放到背上。莉兹把第一只幼虫抱在怀中，看了一眼崔克茜。崔克茜把脑袋伸向第二只幼虫，后者正担忧自己是不是被遗漏了。崔克茜一开始有点犹豫，但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好吧，您请。”她一边有些鄙夷地说着，一边俯下身来，“请上崔氏大轿。”那幼虫一动不动，只是狐疑地打量着她。“上来啊你！”崔克西不耐烦地说。
“我的老天爷啊...”我咕哝着把那只固执的幼虫用魔法放到崔克茜背上。“别动。”我转身走上楼梯，小心地让背上的幼虫不至于掉下来。
“莉兹，把那只也给我，去把窗帘拉上。”一回到客厅，我立刻说。莉兹点点头，把她怀中的幼虫放在我背上，第一只幼虫高兴地叫着，充满爱意地把头在同窝手足的身上蹭。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一切，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微笑。
“啊！”崔克茜走过来的时候突然大叫。我一看，她背上的那只幼虫狠狠地咬住了她的鬃毛，用力拉扯。“你这个小浑——”
“哦天，听着。”我连忙用魔法把那只幼虫举起来，“要不你去和莉兹聊聊，可以不？你们好好认识一下对方，我来对付这三个小东西。”我把那只幼虫放在它的同窝手足旁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浴室。关上门之前，我听见崔克茜和那只幼虫互相哼了一声，以示友好。
我把幼虫们轻轻放到地上，打开了水龙头。“好久没有用浴缸洗过澡了...”我说，“冲凉才适合本宫啊。”我给自己的嘴上来了一蹄子，“我在想什么啊！！”
*妈咪？*
我看向幼虫们，他们抬起头看着我，像是在等我做些什么。“等一下...好吗？”我耐心地说，“等我把水放满了，就给你们洗澡澡，好吗？”我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浴缸上，小心地测试着水温，想要确保温度合适。
身后传来一阵声音，我转身一看，那三只幼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洗手池底下的柜子里，在里面翻找。第一只幼虫用嘴拽出了一瓶洁厕剂，他们三个围着这个瓶子，好奇地一边闻一边拿蹄子碰那瓶洁厕剂。
“啊...对了。”我心想，“早知道就该给家里加些儿童锁什么的哦艹他们把那玩意儿打开了！！”我把那瓶子夺了过来，放在洗手台上，然后把幼虫们从柜子旁赶开。
“好吧，要不这样？”我试探地说，“你们仨就乖乖坐好，不要乱动行不行？”三只幼虫看着我。我就当是他们同意了，抓起一条毛巾擦掉了洒在地上的洁厕剂。解除警报后，我转向浴缸，注意到水已经够多了。我把水关掉，转身说道：“洗澡时间！”
我早该料到他们不会这么乖乖听话的。第三只幼虫顺从地坐在原地，但另外两只却撒腿就跑。我翻了个白眼，用魔法把那两个熊孩子拉回面前。“要是不把你们身上的粘液洗掉的话，鬼知道我会经历些什么。”我一边说一边把幼虫们放到浴缸里，那两只仍然挣扎着想要逃跑，而第三只还是毫不反抗。“不会花太长时间的。好吗？”我用“截水神功”【注2】聚起一些水，温柔地洒在幼虫们的头上，小心地避免把水弄到他们的眼睛里。
眼前三只小幻形灵洗澡的画面，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爱的场景。努力地擦洗着他们身上的粘液时，听着他们的声音，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一只幼虫四蹄并用地游到浴缸边，舔了舔我的脸。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笑出声来。我俯下身子，宠爱地用吻部轻蹭他们，然后把它们从浴缸里举起来，一边放掉浴缸里的水，一边把他们身上的水擦干。确认他们都洗干净了之后，我把他们放到背上，走出浴室。
我走进客厅，莉兹坐在沙发上，和对面椅子上的崔克茜聊着什么。“洗完了？”见我走近，莉兹说。
“搞定了。”我把三个孩子放到沙发上，坐在他们面前的地板上，又蹭了蹭他们。我抬起头，莉兹和崔克茜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我。“...哦，别酱紫，他们多可爱呀。”
莉兹轻轻点了点头。“大概吧...”她坐近了一点，把第一只幼虫搂到身边，“你想好名字了吗？”
“啊...”
“感动米国十大母亲...”崔克茜窃笑着说。我瞪了她一眼。
“别闹，崔克茜。”
崔克茜回瞪我：“别管我叫崔克茜！”她听上去气得不行。
我困惑地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对不起。”我把视线移回三只幼虫身上，咬住了嘴唇。我不是故意叫她——他“崔克茜”的，我只是以为那就是他的名字。
“啊！你和我的小拇指有仇哇？”莉兹笑着对又咬住她的手指不放的第一只幼虫说。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该叫她什么了。就叫‘小季（digit）’【注3】好了。”
“它是男孩还是女孩？”莉兹问。我又咬住了嘴唇。
“我...看看？”我极不情愿地用魔法把小季的后腿举了起来。
“是个女孩！”我一看清小季的性别之后，立即就把她放回了沙发上。
“还有两个...”莉兹指了指另外两只幼虫，给我补了一刀。
“看一看又怎么了？”崔克茜——雷说，“你可是他们的妈妈，不是吗？”
我白了他一眼，却一时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我叹了口气，又看向幼虫们。“让我赶紧把这事办完吧...”我举起第二只幼虫，“这是个男孩，我想想...就叫他幻形（Shift）好了。”
“真的假的哦？”莉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就这样好了，我可没本事起那么多好名字...”我说。幻形却不认为这名字有什么不妥，他自豪地昂首挺胸，显然是很满意自己的新名字。我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看向第三只幼虫，她暗绿色的鬃毛已经干了，正散乱地垂下来。
*名字？*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在我脑中轻语的就是眼前的这只幼虫，尽管我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或许，它和自己同窝手足的区别决定了它在虫巢中的地位更为重要？
我又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她是个女孩。“唔，我们该管你叫什么呢，小宝贝？”我轻抚她的脸颊。
*名字？* 她又轻语道。
轻语么...
“轻语（Echo）【注4】？”我说完便抿着嘴唇思索，“不是什么好名字，但我本来也不擅长起名字。”
“为什么叫‘轻语’？”雷从椅子上下来，走了过来。
“因为我在脑海里总能听见她的轻声细语，”我一本正经地说。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我补充道：“...要么是她在说话，要么就是我因为变成了幻形灵女王并产了卵而疯掉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名字都不错。”我说着转向三只幼虫。“小季、幻形和轻语。”我宠爱地说。听到自己的名字，幻形立即举蹄敬礼。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季打了个哈欠，那场面实在太可爱了，我不由得担心莉兹和崔克茜会心脏停跳。哈欠很快在三只幼虫之间传开了。“他们大概是困了...”我柔声说道，“让他们去睡会儿好了。”我把他们放到背上，走进客卧。“希望崔克茜不会介意睡沙发...”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三只幼虫放到床上，给他们盖上被子。他们用大大的蓝眼睛（以及绿眼睛）看着我，我笑了笑，转身欲走。
“妈咪？”我听见小季说。我转身看见她正用难以抗拒的可爱眼神看着我，就连她的嘴唇的在微微颤抖。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我最终叹了口气，走到床边。
“想要妈咪陪你了？”我把头倚到床上，小季靠了过来，充满爱意地蹭了蹭我的脸。我看向幻形和轻语，轻语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幻形则看上去相当困惑...仿佛我做了什么出乎他预料的事。
“他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幻形灵女王该做什么？”我思索着，“本能？”我把头伸过去，轻吻他的脸，他没有躲开。我不由得想，幻形灵能否进食其他幻形灵的爱意呢？要真是那样就好办了。
我看了看轻语。她有一会儿没说话了。“那你在巢穴里的职务是什么呢？”我心想，希望她能回答我，但没有结果。我看了看三只幼虫，看来只要我还在这，他们就不准备睡下了。
门开了。莉兹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关上门，低头看着我。“没什么问题吧？”
“在等他们睡觉呢。”我小声说。
莉兹看了看孩子们，露出一个微笑。她轻抚小季的身体，开始哼唱一首熟悉的曲调。幼虫们看着她。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 - - - -
“你确定是他吗？”我问坐在电脑前的戴恩，他面前的桌上全是啤酒罐和薯片袋。
“是，是，就是他！”戴恩连声叫着，把手指向福斯特打印的截图上的偷车贼。我没有跟戴恩提起偷他车的这个人的“能力”——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叫克里斯...应该是姓巴尔顿。他和我的前任莉兹在谈恋爱。”
“我记得那女孩，”我俯身，靠近戴恩坐着的椅子，“她人不错。”可惜她看出来和我儿子谈恋爱的坏处了。
“她就是个贱货。”戴恩轻蔑地说，“等一下，如果是这个叫克里斯的偷了我的车，为什么条子们要来抓我？你说他们看见我了！”
“这不重要，”我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知道是谁害你被捕的，这就够了。”我把他面前的图片拿起来，折了两折，塞进上衣口袋。
“不，不，那个混蛋害我被条子抓了！”戴恩恼火地站了起来，大喊道。我把他摁回椅子上。
“我会解决的，”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就别再掺和了，戴恩。我会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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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把头靠在客房的床上睡着了。我打着哈欠坐了起来，伸展我的四肢和脖子。我看向床头，发现孩子们不见了。一阵惊慌过后，我想到他们应该是和莉兹还有雷在客厅里，便起身走出房间。
轻语和幻形在沙发上闹着玩，他们互相轻咬彼此的耳朵，高兴地啁啾着，莉兹和雷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玩闹。一看到我进来，幻形立刻四蹄立正。
“睡醒啦？”莉兹问我。
“本来该让这些小家伙们睡觉的，结果我自己倒是睡着了...”我说着揉了揉幻形的脑袋。看着他和轻语，我问道：“小季跑哪去了？”
莉兹看向雷，随即瞪大了眼睛。雷环顾自己周围，然后也瞪大了双眼。“她本来和你在一起的！”莉兹目瞪口呆地说。
“她怎么会跑丢的？！”雷恐慌地喊道，看向他的椅子下面。
我的心沉了下去，马不停蹄地在客厅里四处翻找，把每一张桌子、椅子或者任何能藏下她的地方都找遍了。恐慌在我的心中涌起。“她在哪她在哪她在哪她到底在哪...”我不断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大。
“诶...”雷说。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
...打开的窗户。我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冲向窗边，向外望去，看到的是贝福德家的后院，以及她家同样开着的窗户。
一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窗户后面。
---注 释---
注1（同窝手足）：此译法来自英国作家艾琳·亨特（Erin hunter）的作品《猫武士》的中文译本。尽管幻形灵只有蹄子，但这个词用来译指sibling还是足够合适。
注2（截水神功）：原文“like a waterbender”。waterbend，2005年美国动画《降世神通：最后的气宗（Avatar: the Last Airbender）》中提及的一种能力，被译作截水神功，这里被邪茧用来指自己用魔法把水举起来。
注3（小季）：《百以四分》的原作汉化版中已有此角色的译名（小指头，出处《百以四分》第三十二章-告别。传送门：
注4（轻语）：这个名字如果直译成“回声”，总觉得有些不妥，而如果翻译成“艾蔻”...还是不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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