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皇宫深处,那间专为江东来客准备的奢华客房内。
“咔哒”一声轻响,孙权小心翼翼地闩上了厚重的木门,还不放心地侧耳在门板上听了片刻,确认廊下寂静无声,连只老鼠跑过的动静都没有,这才转过身,对着屋内的两人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气氛,与门外蜀国的喧嚣浮躁截然不同,显得格外凝重而隐秘。
窗户被厚厚的锦帘遮得严严实实,只有桌上的几盏油灯提供着昏黄的光线,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孙坚早已收起了在朝堂上那副豪爽又带着几分奸商气的模样,他面色沉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灼灼地看向坐在对面,那个即使在室内也仿佛笼罩在一层阴郁雾气中的年轻人——陆逊。
“伯言。”
孙坚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
“现在没外人了。你跟我和仲谋交个底,你真……真有把握找到那个元歌?可不是为了搪塞刘备那老儿,信口开河的吧?”
孙权也凑近了些,年轻的脸庞上混合着好奇与急切。
“是啊伯言,我看那刘大耳朵都快把益城翻个底朝天了,连根毛都没找到。你那天不过是在街上看了一眼,难道就能未卜先知?”
陆逊坐在灯影的暗处,他那浓重的黑眼圈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更加深邃,几乎占据了半张脸。
他闻言,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疲惫与颓废的眼睛里,此刻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属于猎手的锐光。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那只苍白得近乎透明、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皮囊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似乎是某种特殊木材雕刻而成的黑色哨子,只有小指粗细。
他将其轻轻放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陛下,二殿下。”
陆逊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低沉、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调子,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陆伯言……从不说无把握之言。”
他用指尖点了点那枚黑色哨子。
“那日街头,惊鸿一瞥,见到元歌与他身边那……‘女子’时,我便知道,此非寻常之事。故而,趁人不备,我放出了一只小玩意儿,悄悄跟上了他们。”
孙权好奇心大起。
“小玩意儿?是什么?莫非是蜜蜂?还是蚊子?”
陆逊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笑容,但在昏黄的光线下,只显得格外诡异。
“二殿下可以叫它……‘鬼面蜂’。”
孙坚眉头微挑。
“鬼面蜂?名字倒是邪性。”
“此蜂乃我以七十二种剧毒花粉,混合自身精血,辅以秘法,耗费三年光阴,才培育出寥寥数只。其体呈暗紫,飞行无声,薄翼之上,天然生有如同恶鬼狞笑般的花纹,故名‘鬼面’。”
他描述得越是平静,孙坚父子就越是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更重要的是,凡我亲手调制、倾注了心血的剧毒之物,都拥有一部分我体内的剧毒之力,所以无论相隔千里万里,皆与我有着一丝……‘心神联系’。”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能隐约感知到它们的存在,能判断它们是否成功蛰中目标,毒素是否在蔓延……除非目标彻底毒发身亡,或者那‘鬼面蜂’本身被人击毁,否则,这丝联系,便不会断。”
孙权倒吸一口凉气,半是惊叹半是忌惮。
“嘶……伯言,你这手段……真是……真是够邪门的!不过,听起来好像还挺带劲儿!”
孙坚毕竟是枭雄,惊异之后,迅速抓住了关键,他身体前倾,眼中精光爆射。
“伯言,照你这么说……这么多天过去了,其实你……你早就知道那元歌藏在哪个耗子洞里了,是不是?!”
陆逊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但眼神却异常清晰。
“是。‘鬼面蜂’传回的感应虽模糊,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方位与距离,但足以让我们……瓮中捉鳖。”
孙权兴奋地一拍大腿。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点齐人马,不,通知刘备,让他派人,我们现在就去抓人啊!”
“不可!”
陆逊立刻出声阻止,声音虽然依旧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抬起头,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扫过孙坚和孙权,语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陛下,二殿下,切莫急躁。找到元歌容易,但……他身边的那位,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最终吐出了那个令人心悸的字眼。
“那可是……‘龙’。”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古籍残卷中记载,真龙之威,绝非寻常军队可以抗衡。其一怒之威,可引动天象;其一息之炎,可熔金化铁,焚城煮海!我们若贸然前往,逼得那龙现出原形,或是拼死反抗……莫说擒获,我等能否全身而退,都是未知之数。”
他看向自己放在墙角的一个密封的、散发着淡淡腥甜气味的药箱。
“更何况,若在抓捕过程中,龙现出真身,让刘备知道了我们的目的。按照他那副小人的性格,恐怕会当场毁约,甚至开枪打死我们都有可能……因此,当务之急,并非抓捕,而是……‘准备’。我需要时间,配制出足够强大、能够克制,甚至暂时麻痹龙族并且让他保持人形,抑制住现出真身的的……‘特制药剂’。”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狂热与偏执。
“普通的麻药、毒药,对龙族而言,恐怕与尘埃无异。我必须调配出能穿透龙鳞、侵蚀龙血、直击其本源的奇毒!此事,急不得,也……绝不能出错!”
孙坚听完,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成持重的深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伯言所言极是!是孤心急了。龙非凡物,确需万全准备。”
他拍了拍陆逊的肩膀,力道沉稳:
“你安心在此配制你的‘屠龙药剂’,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开口,孤想办法给你弄来!至于刘备那边……”
孙坚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孤和仲谋自然会去跟他周旋,哭哭穷,卖卖关子,找点由头拖延几日。定会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孙权也立刻表态,摩拳擦掌。
“对!父皇,伯言,你们放心!忽悠刘大耳朵这事儿,我在行!保证让他觉得我们是在尽心尽力帮他找人,绝不起疑!”
陆逊那僵硬的脸上,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他微微躬身。
“如此……便有劳陛下与二殿下费心了。”
孙坚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帘幕的缝隙,望向外面蜀国灰蒙蒙的天空,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那隐藏在远方的、象征着无上力量与机遇的龙影。
他握紧了拳头,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雄心与贪婪。
“为了东吴的霸业!为了这千载难逢的机缘!我们必须成功!只要擒获此龙,取其精血龙骨,铸我神兵铠甲……届时,莫说这区区三分之地,便是整个天下,又何足道哉?!哈哈哈哈哈——”
低沉而充满野心的笑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与窗外蜀国的风雨飘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场针对神秘龙族的猎杀,就在这昏暗的客房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自以为是的刘备,还沉浸在即将抓住元歌、夺回财宝的美梦里,浑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别人棋盘上,一枚用来趟雷探路的棋子。
夜色如墨,浸透了蜀国皇宫的飞檐斗拱。
在那间属于吴国使臣的僻静房间里,窗户被厚厚的帘幔遮得密不透风,只有一盏摇曳的油灯,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昏黄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腥气,混杂着草药苦涩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味道,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陆逊,这位东吴第一毒修,正沉浸在他的“艺术”创作之中。
桌案上,早已不是寻常的文房四宝,而是琳琅满目、形态各异的“素材”:有从蜀地深山采来的,色彩斑斓却剧毒无比的蘑菇与草叶;有被浸泡在瓦罐里,仍然微微蠕动的奇异毒虫;有几块闪烁着幽光的矿石,正被慢慢研磨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还有几个小巧的琉璃瓶,里面盛放着或墨绿、或紫黑、或猩红的粘稠液体,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
陆逊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正灵活地在这些致命之物间穿梭。
他神情专注,那双平日里死气沉沉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创造者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将几滴紫黑色的毒液,滴入一撮闪烁着磷光的蓝色粉末中,“嗤”的一声轻响,一股带着恶臭的淡紫色烟雾升腾而起。
“蜀地毒物,果然名不虚传!这‘幽冥草’的毒性,比江东的同类猛烈三成不止!还有这‘七步蛇’的毒腺……啧啧,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瑰宝!”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活物般的墨绿色气息,正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缭绕在他的周身。
这气息并非静态,而是如同呼吸般缓缓脉动,时而浓郁如实质,时而淡薄如轻纱。
它仿佛与桌上那些毒物产生了共鸣,加速着它们的融合与反应。
那些毒液在瓶中翻滚得更加剧烈,毒粉的光芒也似乎更加妖异。
陆逊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满意的沙哑。
“很好……就是这样……以蜀地烈毒为骨,以我自身毒元为引……毒液、毒气、毒雾、毒烟……交融吧,升华吧……”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足以令真龙也为之颤栗的绝世奇毒,在自己手中诞生。
“快了,就快了……等这‘陨龙散’大成,任你是什么上古真龙,也得给我……”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即将完成关键一步的刹那——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痛苦与惊怒的短促嘶吼,猛地从陆逊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毫无征兆!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猝不及防地狠狠刺入了他的脑海深处,并剧烈地搅动!
他手中那个正准备混合毒液的小瓷瓶,“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墨绿色的毒液溅开,瞬间将地毯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发出“滋滋”的声响。
陆逊那张万年不变的、如同戴了石膏面具的“面瘫”脸,在这一刻,五官猛地扭曲在了一起!
眉头死死拧紧,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嘴唇被牙齿咬得失去了血色,甚至泛出了青白。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忍受的剧痛!
他再也无法保持站立,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佝偻着身体,双手十指如同鹰爪般死死抠抓着身下的木板地,指甲与木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痛!怎么回事?!这感觉……是……是‘毒元反噬’?!有人在……在强行化解我的本源之毒?!”
他那缭绕周身的墨绿色毒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骤然变得汹涌澎湃起来,如同沸腾的沼泽,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粘稠,几乎要充满整个房间,连那盏油灯的光线都被扭曲、吞噬,变得绿油油、阴森森。
他紧闭着双眼,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那股冥冥中的联系上。
他能“看”到——在那遥远的北方,魏国的方向,一股熟悉而强大的毒素正在被一股同样强大、并且带着某种奇异生机的力量,顽强地抵抗、中和、甚至……驱散!
陆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感觉……是……是司马懿!他身上的‘跗骨之蛆’……怎么会?!”
那种他引以为傲的、如同附骨之蛆般难以祛除的混合剧毒,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失去效力!虽然尚未被根除,但毒性已被大幅削弱,照这个势头下去……
陆逊内心恐慌与愤怒交织。
“不!不可能!我的毒……我陆伯言倾注心血调配的毒,怎么可能被人解开?!那司马懿……他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他身边……藏了什么高人?!”
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让他感到无比耻辱的念头。作为一名将自身都与“毒”融为一体的毒修,他最大的骄傲,也是最大的逆鳞,便是他独一无二的毒功。
毒,是他的武器,是他的艺术,更是他存在的证明!
他想起之前那个叫澜的武夫,竟然敢质疑他能否解毒,那轻蔑的眼神至今想来都让他如同被针扎一般。
陆逊内心偏执地否认。
“巧合!一定是巧合!或许是司马懿动用了某种伤及本源的秘法强行压制!对!一定是这样!这世上……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真正‘解开’我陆伯言的毒!绝对没有!”
他低声地咆哮起来,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抗那股冥冥中正在瓦解他骄傲的力量。
陆逊声音嘶哑,带着癫狂。
“不可能……没人能解开我的毒……没有人!没有人——!!”
为了对抗那种源自精神层面的剧痛和恐慌,他周身那墨绿色的毒气如同失控般疯狂涌动,越来越浓稠,越来越狂暴,仿佛要化作实质的毒液,将整个房间,连同他自己,都彻底吞噬进无尽的毒瘴之中。
灯光在浓稠的毒气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身影,宛如地狱中受刑的恶鬼。自信与偏执,在这一刻,正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而远在魏国的司马懿,仅仅是在解毒,便已让这位江东毒修,感受到了比万蚁噬心更痛苦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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