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政策当然需要因地制宜，也不是需要一下就全国推行，可以择一个地方试行，观察结果后再做结论。”
吴昊直视着雒佥这位三朝元老，准备避重就轻了。
“雒尚书所言也有理，田地有好坏之分，所以到时候水浇地税多些，亩产低的地税就少些，让各地方州县具体观察不就好了？”
雒佥冷笑道：“吴御史还是太年轻了，即便再精明的政策，地方施行起来的时候，也会有各种变动。”
吴昊立刻反驳：“雒大人年纪还是太大了，只知道墨守成规。”
“你！”雒佥指着吴昊。
他到底是个读书人，讲究的是修身养性。
每次和吴昊辩论的时候，总是会被吴昊或阴阳怪气，或直接回怼给弄到失了方寸。
吴昊看向皇帝道：“皇上，古时候按照人丁税收当然是最合适的，但如今是明朝了，咱和古时候最大的区别，就是交通更加方便了！”
“每条政令，自皇上吩咐一下，数日便可传遍全国。”
“因此臣以为，我朝有很好的监察体系，各地官员若是从中贪污，或是额外加派赋税，或是指劣田为好田，朝廷很容易就能查到。”
“如果担心下层官吏不好好做事，那朝廷应该多派御史巡查，而不是因噎废食，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历朝历代末期，土地兼并都是最严重的问题之一，何不趁着我朝初立，提前做些准备，不要将问题留给后世子孙呐。”
吴昊没有直接说政策实施方面的解决办法。
反而在给皇帝画饼。
然而让吴昊没想到的是，吴昊给朱棣画的饼，朱棣还确实很需要！
朱棣本来就对明朝终将灭亡感到很不爽，迫切地需要一些法子来改变既定的历史。
只不过朱棣一直都想不到是哪些地方出了问题，只好通过和历史上不同的吴昊，这一个点来想办法。
甚至又是升官，又是给予他一定的保护。
可笑吴昊还敢伪造密旨，如果是其他人，早就被朱棣砍成八块了。
或许，下一剂猛药，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朱棣心里已经开始倾向吴昊这边了。
这场辩论中，有意思的是，除了雒佥，在场其他人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一是觉得这个政策太离谱，根本不需要大张旗鼓所有人都反对。
毕竟朱棣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政策一旦推行，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还有就是，雒佥这个人的原因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雒佥其实对朱棣是不怎么喜欢的，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朱棣不喜欢雒佥，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以这时候跟雒佥站在同一战线，将来就有可能被波及。
他们可不想第二天家里附近就出现锦衣卫的密探。
雒佥左右看了看，见到没有人出来支持自己，心中有些失望。
他也知道自己的立场有些问题，这些人对自己避之不及也能理解。
但事关重大，在这种事情上竟然都没有人站出来，还是让这位老臣感到很失望。
“吴昊！我有四个问题，若你能回答出来，老夫再也不多说一句！”
雒佥已经急了，在这种场合下直呼吴昊的姓名，而不以姓加官职的来称呼。
甚至都开始自称老夫了。
明显是殿前失仪。
不过朱棣此时并不在乎这种小事了，只是想看看吴昊会怎么回答。
吴昊伸了伸手，示意雒佥直接问。
“第一问，如今大明还是小地主居多，到时候这些小地主面对高涨的田税，在农忙时必然不愿意请贫农来帮忙了，这些贫农该怎么办？”
吴昊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说实在的，这个摊丁入亩的政策并不是他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但也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只是觉得眼下这个机会很好，所以提出来了。
完全没有想过有人反驳的时候，自己该如何应对。
不等吴昊思考出问题，雒佥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
“第二问，大明太祖皇帝定下的户籍制度，子承父业，除了农户以外，大明还有手工业和一些小商贩，他们不事生产，但也需要粮食糊口，如果摊丁入亩，贫农的粮食也仅仅只够自己用的，能有多余粮食卖到城里的，也只能是那些地主家，地主见到田税高了，难道会自己承担？他们肯定会涨价！到时候这些手工业者和小商贩该如何生存？也跟着涨价吗？”
雒佥越说越快，甚至还移动了两步，气势如虹。
吴昊承认自己被压制了。
中原有一些大城，人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城里的人没多少是种地的，都靠着其他方式谋生。
如果粮食涨价，这些人的生活成本肯定会增加。
至于说粮食是否会涨价，吴昊的预测和雒佥是一样的。
地主不可能自己承担这额外的成本，肯定会转给消费者。
到时候羊毛出在羊身上，地主没有吃亏，吃亏的是那些自己不生产粮食，需要购买粮食的人。
“第三问，吴昊你只想着抑制土地兼并，却没有想过，土地兼并的原因是什么，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农户若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卖掉祖传的田地。”
“摊丁入亩后，地主必定以此为由压低田地的价格，到时候这些走投无路的农户发现，自己最后那点保命的田，原来因为你吴大人的原因，变得不值钱了，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人呢？任由他们自卖为奴吗？”
吴昊被说到汗都出来了。
心中感慨这人真是能说会道，关键一时半会还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偶尔一次的胡搅蛮缠人身攻击也就算了，如果次次都是如此，那只会显得自己没有底气。
吴昊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
雒佥见吴昊什么都不说，还以为胜券在握了，不再看向吴昊，而是转身看向皇帝，态度也恭谨了许多：
“皇上，我等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但天下百姓读过书的有几人？百姓只会知道自从摊丁入亩后，家里多了人不用多缴税，那还不可劲的生孩子啊。”
雒佥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反正生个孩子又容易，每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个帮手。”
“可这些孩子将来都会长大的，我大明到时候人口剧增，粮食又不会突然增加多少，将来难免出现人相食的情况啊！”
“百姓是需要引导的，他们没有多少见识，皇上乃是圣明之君，还请陛下三思啊。”
雒佥也看出了点端倪，按道理来说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如果朱棣真的不同意，早就站出来呵斥吴昊了。
这种一边倒的辩论能进行到这里，就说明皇帝心里还是有点想法的。
所以雒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能阻止坏情况的发生。
吴昊在旁边也陷入了思考。
摊丁入亩到底是不是好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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