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隆——!!!”
那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的,而是从脚底、从脊椎、从每一根骨骼的深处炸开的。昆仑山在哀嚎。
拓克的虎口被震裂了,温热的血顺着定坤耒冰凉的木柄流下。他闻到空气里弥漫着岩石粉末的呛人尘土味,混杂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像是熔化的玉石混合着古老血液的甜腥气。
“稳住!” 他嘶吼着,声音却被山体内部传来的、连绵不绝的玉脉断裂声吞没。那声音清脆而残酷,像亿万片琉璃在同一个瞬间被碾碎,那是天地的骨骼在折断。
南宫颜的灵瞳灼痛。她“看到”的远比肉眼更多:五彩的神光原本如脉搏般在山基玉髓中规律流淌,此刻却像被刺破的心脏,狂暴地喷射而出,化作无数道绚烂却致命的能量流,嘶吼着向西奔涌,被那遥远的、贪婪的“吞地通道”疯狂吸吮。
昆仑在失血,在快速变得苍白、冰冷。她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尘埃。
墟顶的岩层不再是剥落,而是在崩塌。巨大的阴影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响压下,露出下方那曾经神圣不可直视的山基——如今,那流淌着五彩神光的玉髓核心,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芒紊乱闪烁,忽明忽暗,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第一道贯穿性的裂缝撕开玉髓时,整个墟底的法则似乎都错乱了。
拓克感到手中的定坤耒猛地一沉,随即又变得轻若无物。他脚下的碎石脱离了地面,违反常理地向上浮起,擦过他的脸颊,带来粗砺的触感。
煞气形成的暗流不再下沉,反而逆卷而上,如同倒流的黑色瀑布,发出呜咽般的风声。定坤耒在他掌心剧烈颤抖,发出一种介于金属哀鸣与幼兽悲泣之间的尖啸,震得他臂骨发麻。
“不是要倒……” 南宫颜的声音干涩,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是根基被抽空了……它在被‘吃’掉。”
她闭上灼痛的灵瞳,再睁开肉眼,看到的景象更令人绝望:昆仑主峰那巍峨的轮廓,正在以一种缓慢却无可挽回的姿态,向西北方向倾斜。
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沉闷的撞击声,那是依附于神山的宫阙楼台在坍塌,千年基业,化为滚落的巨石与扬尘。天空被五彩神光最后的、回光返照式的爆发照亮,旋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黄昏提前百年降临。
就在这末日般的喧嚣与崩塌中,那声轻响,却奇异地穿透了一切。
“啵——”
轻微、清脆,带着新生的湿润感。来自墟底边缘,一个被碎石半掩的、不起眼的茧。
枯叶蛱蝶——或者说,息壤之蝶——挣破了束缚。它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带着破壳而出的艰难。
朱砂色的蝶翼缓缓舒展,薄如蝉翼,却流淌着泥土与生命的厚重光泽。翅底,那些天然形成的、蜿蜒如黄河水脉的纹路,此刻像真正的河流遇到了地动,剧烈地波动、闪烁,与母山垂死的脉搏产生了绝望的共鸣。
蝶翼轻轻一颤。
一片极细、闪烁着微光的尘埃,无声地洒落。那不是普通的尘土,落在下方那龟裂的、光芒急速流失的山基玉髓上,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最温柔的黏合剂,让几道蔓延的裂缝暂时停滞,甚至微微弥合了一丝。
但瞬间,蝶翼上那保护色的枯叶纹路,颜色加深了,变得如同深秋最憔悴的落叶,边缘开始卷曲、硬化,簌簌落下一些石粉。
拓克看得真切,一股酸楚直冲鼻腔:“它在用自己的‘存在’……修补昆仑。” 这修复渺小得令人心碎,却沉重得让呼吸停滞。
然而,毁灭没有暂停。远方,罗波那与彼列酝酿的第二波合击,带着更纯粹的破坏意志,如同无形的巨锤,再次狠狠砸在已脆弱不堪的山基上!
“咔嚓——嘣!!!”
这一次的碎裂声,响彻灵魂。山基玉髓,昆仑的心脏,终于彻底崩解!巨大的五彩光块四散飞溅,又在空中迅速黯淡、化为虚无。
主峰发出了最后一声、拖长的、仿佛从大地最深处传来的呻吟,倾斜的速度骤然加快!更大的山体开始滑落、崩塌,宛如天神失足。
枯叶蛱蝶停止了无谓的修补。
它纤细的触角转向山基彻底碎裂的核心,那里只剩下狂泄的能量与毁灭的漩涡。蝶翼上,朱砂色的光芒不再温润,而是开始燃烧,迸发出一种决绝的、近乎刺痛视网膜的亮红色。
它振翅,逆着垮塌的洪流,冲向那片毁灭的中心。小小的身影,在崩塌的巨山背景下,渺小如尘埃,却又决绝如流星。
拓克伸出手,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南宫颜的灵瞳捕捉到那蝶翼上黄河纹路的奔腾达到了极致,仿佛要将整条河流的生命力在一瞬间燃尽。
“嗤——!”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滚烫之物浸入冰水的淬炼之声。
蝶躯义无反顾地撞入了破碎的能量核心。
下一刻,一团无法形容的、遮天蔽日的烟尘轰然炸开!那不是普通的尘土,是息壤,是带着生生不息却又沉重如斯本源的尘雾。它们像有生命、有意志的巨手,亿万只微小的手,疯狂地扑向每一块滚落的巨石,每一道扩大的裂缝,强行包裹、托举、黏合倾斜的昆仑山体。
山体倾倒的恐怖势头,竟然为之一滞!
烟尘缓缓沉降、固化。
在原本山基核心的位置,悬浮着一尊东西。不再是蝴蝶,而是一尊朱砂色的玉雕。
姿态保持着最后振翅冲击的样子,却已完全石化,每一寸蝶翼都凝固着最浓烈的生命色彩,又透着玉石的死寂与永恒。
玉雕的眼部位置,一滴异常硕大、浑浊的泪滴凝结在那里——土黄为底,内部却缠绕着丝丝缕缕未能褪尽的血色。
那是第二滴蝶泪:牺牲泪。为救母山,燃尽生机,永化石封,魂寄息壤。
息壤尘雾并未散去,反而开始涌动、变化。
昆仑山阴面——那终年笼罩在绝对阴影与死寂中,连阳光都拒绝涉足的另一半山体——此刻,它的虚影竟被浓厚的息壤尘雾从现实的夹缝中勾勒、拖拽了出来!
那是一片色彩黯淡、轮廓虚幻的倒影山脉,流淌着幽蓝与暗紫的微光,是昆仑的“影之身”,它的幽灵。
此刻,这五彩阴山的虚影,在息壤之力的暂时固化下,变得清晰,缓缓降落,与主峰正在崩塌的废墟重叠、交融。
现实的废墟与虚幻的倒影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诡异、不稳定、却又真实存在的新领域——根基是息壤与牺牲,形态是山影与亡魂。
一个冰冷、空洞,却又无比宏大的基石,就此奠定。
“哈哈……哈哈哈哈!!!”
彼列狂肆的笑声穿透烟尘与异象,在扭曲的新空间里回荡。他深渊般的眼眸注视着那片降临的阴山虚影,充满了攫取的贪婪与如愿以偿的狂喜。
“渊瞳禁卫!”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刮擦着岩石,“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的新王国!以昆仑之影为基,以息壤亡魂为砖——入驻阴山!”
“从此,这里便是‘昆仑幽都’!”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片新生的、属于绝望与永恒的领土,“幽灵的国度,于此降临!”
随着他的宣告,那片阴山虚影之中,开始浮现出无数影影绰绰、眼窝燃烧着幽暗火焰的身影,无声地向着他们“新王”的方向,缓缓屈膝。死寂的欢呼,在无声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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