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有无形的丝线在悄然绷紧。
沈禾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时而翻阅古籍,指尖细细划过关于普陀寺皇家法会的记载,眸光幽深。
时而对着一方素帕,练习着某种繁复的针法,神情专注。
她在为即将到来的“表演”,做着最后的准备。
周砚安那边,偶尔会通过隐秘的渠道,递来一些零星的消息。
关于朝中某些官员的动向,关于禁军的布防,关于普陀寺内部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他在用他的方式,履行着那场心照不宣的盟约。
聪明人,总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这日,夕阳斜照,金辉洒满庭院。
沈禾正凭栏远眺,思索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
忽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月洞门下。
玄色锦衣,面容冷峻,眼神复杂。
是薛明澜。
避无可避。有些人,就像是命运的绳索,挣脱不得。
他缓步走来,停在几步之外。
“你……”沈禾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还好吗?”
她的语气,客气,却也疏离。
薛明澜看着她,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逡巡。
“普陀寺你也要去?”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禾微微颔首。
“身为沈家嫡女,皇家法会,岂能缺席?”
她答得坦然,仿佛这只是理所当然。
薛明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万事小心。”
沈禾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挣扎与痛苦。
她忽然轻轻开口。
“明澜哥哥。”
她的声音很淡。
“有些事,身不由己。”
她顿了顿,目光清冷,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但有些路,一旦选了,就只能走下去。”
她的视线落在他心口的位置,那里,曾被毒针刺入。
“你自己也多保重。”
她明白他的身不由己,明白他被毒药和威胁所控制的绝望。
但这理解,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薛明澜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晦暗不明的挣扎。
他深深地看了沈禾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然后,他猛地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沈禾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眸光复杂,有怜悯,有理解,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坚定。
***
转眼,便是二十日后。
六月初六,天贶(kung)节。
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却也注定是京城不平凡的一日。
三年一度的普陀寺皇家祈福法会,就在今日,正式启幕。
整个京城,仿佛都笼罩在一片肃穆庄严的气氛之中。
通往城外普陀寺的官道上,仪仗连绵,华盖如云。
皇宫上下,更是从数月前便开始准备,无不隆重以待。
这法会,不仅仅是祈福,更是彰显皇家威仪,巩固统治的重要仪式。
关于这法会,有着诸多严苛的规矩。
其一,法会需从天贶节启幕,连续举办整整九日,方才结束,暗合道家“九九归一”之数,寓意天道轮回,国祚绵长。
其二,便是那近乎苛刻的禁制铁律。
所有将要参与法会的命妇,无论品级高低,都必须提前整整三个月,开始戒荤腥,断情欲,斋戒沐浴,以示对神佛的最大虔诚。
稍有差池,被视为心不诚,便是对皇家、对神佛的大不敬,轻则斥责,重则获罪。
不仅如此,法会期间,规矩更是森严。
大雄宝殿乃是重地,所有皇室男子,包括皇子,都不得擅入,只能在殿外指定区域活动。
唯有当今太后,可凭借象征身份的凤印,携少数几位心腹女眷进入内殿密阁,举行更为私密的祈福仪式。这
既是尊崇,也是一种权力象征。
而所有参与法会的皇室宗亲、勋贵命妇,无论心中作何感想,都必须完成一项代代相传的仪式——
刺指血,抄佛经。
以示虔诚,以求庇佑。
此刻,普陀寺大雄宝殿前的巨大广场上,香烟缭绕,梵音低唱。
宫人早已准备妥当,一排排铺着明黄锦缎的长案上,摆放着雪白的素绢、精致的墨碟、以及闪着寒光的金针。
数百位锦衣华服的贵妇人,按照品级次序,敛容屏气,肃然而立。
气氛庄重得几乎凝滞。
随着内侍一声“请”,众人纷纷伸出保养得宜的玉指。
银光闪过,细小的金针刺破指尖。
“嘶……”
人群中传来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嫣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滴入面前盛着松烟墨的碟中。
以自身精血为墨,于素绢之上,一笔一划,抄录《金光明经》一卷,供奉于佛前。这是仪式,也是一种献祭。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奇异的味道。
淡淡的血腥气,混杂着浓郁的檀香,以及贵妇人们身上名贵的香露气息,形成一种诡异的融合。
而抄录完毕的经卷,并不会被珍藏。等待它们的,是另一场盛大的仪式。
大殿正前方,早已架起了一尊巨大的三足青铜鼎,鼎身雕刻着繁复的异兽纹路,透着古朴与威严。
此鼎,名为“业火鼎”。
所有抄录完毕的血经,都将被一一投入这业火鼎中,付之一炬。熊熊燃烧的火焰,寓意着焚尽过往的业障,祈求未来的光明与福祉。
那些燃烧后的灰烬,有专职的内侍宫娥,小心翼翼地将其收集起来,经过特殊处理后,掺入早已精心熬制好的,据说有延年益寿、洗涤罪孽奇效的“长生汤”中。
这“长生汤”,汤色微浊,看不清内里。
但所有参与此次法会的命妇,每一个人,都必须在仪式结束前,恭敬地喝下一碗。
沈禾便站在人群之中。
她穿着一身符合规制的素雅宫装,头上未戴过多华丽钗环,只簪了几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
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虔诚。
金针刺破指尖的刹那,细微的刺痛传来。
她却仿佛毫无所觉,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她垂下眼睑,看着那鲜红的血珠滴落,染红了漆黑的墨汁。
然后,她提起笔,蘸饱了这用自己鲜血调和的墨。
开始在素绢上,一笔一划,认真地抄写经文。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流畅而优美,仿佛真的是一位潜心礼佛的贵女。
身旁陪她的不是谷雨,而是楚玥。
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不远处。
沈娇和单珠玉母女,也正“虔诚”地刺指抄经。
沈娇脸上带着惯有的娇弱无辜,看向太后和皇后方向时,眼中充满了孺慕与敬仰。
单珠玉则是一副端庄贤淑的继母模样,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行差踏错。
沈禾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她拿起那枚冰冷的金针,看似是要重新刺破指尖取血,动作却微微一顿。
眼中,是古井无波的平静,和一丝冰冷刺骨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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