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十日,如同给紧绷的神经做了一次深度的温泉疗愈。返程的航班上,连最沉默的曾坤都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逐渐熟悉的华北平原景色,眼神里少了几分往日的彻底空茫,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沉淀。小竹和娜娜翻看着手机里满满的熊猫、美食和风景照片,小声讨论着,嘴角带着笑意。四千则戴着新买的、绣着熊猫图案的眼罩呼呼大睡,鼾声轻微。
他们选择乘坐高铁返京,比飞机更平稳,也能看看沿途风景。车厢里,他们几个人占据了一排座位。车行至中途,一个穿着老旧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精神矍铄的老大爷提着个编织袋坐到了他们对面的空位上。
老大爷很健谈,天南海北地聊,得知陆九川他们是“搞古玩的”,立刻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从编织袋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小伙子,你看看,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康熙年间的官窑青花碗!要不是儿子买房急用钱,我真舍不得拿出来……”
陆九川一看那碗,釉水贼亮,青花发色漂浮,画工呆板,底款更是模糊不清,典型的低仿地摊货。他礼貌地笑了笑,没接话。
四千本来在打盹,闻言掀开熊猫眼罩一角,瞅了那碗一眼,噗嗤乐了,睡意全无。他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接过碗,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指弹了弹碗边,发出清脆但单薄的声音。
“老爷子,”四千板着脸,语气严肃,“您这碗……不一般啊。”
老大爷眼睛一亮:“是吧?我就说有识货的!”
四千点点头:“确实不一般。您看这青花色,这叫‘贼光浮动’,现代化学料,火气都没退干净。这画工,线条软趴趴的,仿的是康熙的‘刀马人’,但画得跟小儿麻痹似的。这底款……啧啧,‘大清康熙年制’六个字,写得跟蚯蚓找它爹似的,歪七扭八。要我说啊,这碗的历史不超过三年,出厂地大概率是景德镇边上的某个小作坊。祖传?传您自个儿从地摊上淘换回来的吧?”
他语速极快,言辞犀利又不失幽默,把个假碗分析得“体无完肤”。周围几个乘客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老大爷被说得满脸通红,讪讪地抢回碗,用红布重新包好,嘴里嘟囔着“不识货,不识货”,匆匆起身换到远处去了。
小竹笑得前仰后合:“四千哥,你这嘴也太毒了!”
娜娜也掩着嘴笑。连曾坤的嘴角都明显地上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但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就该如此”的微光。
陆九川无奈地摇摇头,但眼里也带着笑意。四千这插科打诨的本事,倒是冲淡了长途旅行的疲惫。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潘家园的小院。离开不过十天,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打开铺门,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尘土和老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先打扫!不然没法住人。”小竹很有主人翁精神,立刻分配任务。她和娜娜负责擦拭家具、扫地拖地;陆九川和四千检查门窗水电;曾坤则……被安排坐在院子里“监工”。
打扫进行得很顺利。铺子里一切如常,博古架上的普通货品一件不少,柜台抽屉里的零钱杂物也原封不动。陆九川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卧室那个隐秘的夹层,机关完好,里面的锦盒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
四千则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偏房,扯开帆布,检查他的“宝贝们”。那些堆在木箱里的仿古小件都在,一样没少。那块巨大的石碑依然矗立,帆布上落了一层薄灰。“哈哈,道爷我的心血都在!”四千满意地拍拍石碑,灰尘飞扬。
众人忙活到晚上,总算把里里外外收拾得焕然一新。方慧打来电话关心,大家报了平安,又聊了会儿蜀地之行的趣事。晚饭是叫的外卖,简单吃过,便各自洗漱休息。旅途劳顿,加上打扫卫生,所有人都很快沉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铺子。大家睡了个好觉,精神都不错。正围坐在一起吃小竹煮的粥时,一直安静喝粥的娜娜,忽然抬起了头,目光有些迟疑地扫视着铺子内部,眉头微微蹙起。
她放下勺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和确定,轻声说道:“家里……好像有人来过。”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餐桌上的轻松气氛瞬间凝固。
陆九川和四千同时停下动作,看向娜娜。小竹也睁大了眼睛。
“娜娜,你说什么?”陆九川沉声问,语气平稳,但眼神已经锐利起来。
“有人……来过。”娜娜重复了一遍,她似乎有些不安,手指绞在一起,但眼神却异常肯定,“东西……好像被动过。和……和我们走的时候,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确定吗?”四千追问,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到了偏房里那些“破烂”和石碑。
娜娜咬着嘴唇,似乎在努力回忆和描述:“就是……感觉。很多东西的位置……好像有细微的移动。灰尘……落下的样子,也不完全对。”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我走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想记住家里的样子。” 她承认了出发前那深深一瞥的用意,或许是对这个给予她短暂安宁的“家”的不舍,或许是一种病人特有的、对环境细节的敏感和强迫性记忆。
陆九川和四千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娜娜有抑郁症,对环境变化敏感是可能的,而且她走前确实有那个回望的动作。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先别慌,仔细检查。”陆九川立刻起身,开始系统性地排查。
第一步,检查所有门窗。没有撬锁痕迹,窗户插销完好。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有人通过技术开锁进入的可能,尤其是潘家园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高手不是没有。
第二步,调取监控。陆九川在铺子门口隐蔽处和院内角落安装了两个微型摄像头,连接着移动硬盘。他赶紧取出硬盘,连接到电脑上。然而,令人心头发凉的是,硬盘里他们离开后大约第三天的录像开始,就出现了大段大段的雪花屏和跳帧,显然是受到了强电磁干扰,直到他们回来前一天才恢复正常。有用的监控记录被人为破坏了!
第三步,询问邻里。陆九川和四千分头去问了左右几家相熟的铺子老板。结果众说纷纭,有人说好像那几天夜里听到过他们这边有轻微的动静,但以为是老鼠或者野猫;有人说好像见过生面孔在巷子口转悠,但没太在意。没有一个确切的目击证据,但拼凑起来,确实透着蹊跷。
第四步,彻底检查密室和库房。陆九川再次打开卧室夹层,里面的真品古董确实一件没少,位置也似乎没变。偏房里,四千把他那些仿古小件一件件拿出来仔细核对,数量、种类都对,他甚至检查了做旧痕迹,似乎也没有被额外触碰或损坏的迹象。
难道真是娜娜的错觉,或者病情导致的敏感多疑?
两人站在偏房中央,眉头紧锁,看着那块被重新罩上帆布的石碑。铺子里值钱的真货没丢,这些不值钱的仿品也没少,对方费这么大劲干扰监控,潜入进来,是为了什么?观光吗?
“不对……”四千喃喃道,他绕着石碑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地上。偏房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为了方便工作,平时打扫并不十分彻底,会留下一些石粉和碎屑。
他蹲下身,仔细看着帆布边缘和石碑底座周围的地面。那里散落着一些之前雕刻时崩落的细小石渣和石粉。
看着看着,四千的眼神骤然凝固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浮灰,露出下面一层。然后,他猛地抬头看向陆九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老陆……你看这里!”四千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惊怒。
陆九川立刻蹲下,顺着四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些原本应该自然散落、被他们踩踏过、已经有些板结的石粉石渣上,有几处极其不自然的、浅浅的**鞋印轮廓**!不是他们的鞋印,尺码较小,纹路也陌生!而且,这些鞋印边缘,有被刻意用扫帚或类似东西轻轻拂扫过的痕迹,试图掩盖,但因为石粉细腻,还是留下了难以完全消除的印记!
更重要的是,这些鞋印,正好分布在石碑周围,尤其是他们雕刻了那二十几个字的那一面下方!
有人进来过!不仅进来过,还曾在这块巨大的、不起眼的仿古石碑前驻足,甚至可能……仔细“观察”过!
陆九川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的目标,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真品或假货,而是这块他们倾注了大量心血、尚未完成、看起来毫无价值的**仿古石碑**!
为什么?难道陈玄石那边已经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还是……有别的势力,盯上了这块石头本身,或者石头背后可能代表的“信息”?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平静的日子,似乎从他们返回的这一刻起,再次被打破了。而这次的威胁,更加隐秘,更加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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